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差一点儿,若真言失效,摄不来子弹,衣飞石就中弹了。
谢茂从头到尾没露出一丝端倪。
他不曾告诉衣飞石自己做了什么,也不曾告诉衣飞石自己差一点就失败了。
在衣飞石制住司机的瞬间,谢茂坐在后排汗出如浆——没有人会在修行三十个小时之内,就将体内真元挥霍一空。他虚弱极了。那时候,他还坚持着貌似轻松地指挥衣飞石找刹车按钮。
然而,他很生气。
谢茂很少生气,生气代表着无能。在谢朝时,他常常“暴跳如雷”,多半是因为他需要自己“暴跳如雷”。如今日这样不动声色的愤怒,才是真正的愤怒。愤怒来自于恐慌,来自于无能为力。
至少,在没有一张战斗用符的今天,谢茂绝不会拿衣飞石的命去冒险。
——再有下一次,他的招摄真言失败了呢?
谢茂承受不起这样的后果。他不可能再眼睁睁地看着衣飞石死一次。
※
闻明雅站在副驾座的门前犹豫了片刻,还是敲了敲车窗,对衣飞石说:“石先生,能否和您换个座儿?事极机密,我还有些东西要给老大看。”
“不能。”衣飞石干脆地拒绝。
谢茂从未见过这样的衣飞石,他有些惊讶。
衣飞石见惯了宫人们流连在皇帝身上的目光,他也知道什么人会和自己抢皇帝。
这是一种深入骨髓的护食本能。
只是,在谢朝,不管什么人依依地围在皇帝身边,衣飞石都从不吭声。
理由当然很多。
最开始当然是皇帝有资格三宫六院,后来他觉得皇帝这么好,应该被更多人讨好服侍,再后来知道皇帝爱慕自己,绝不会花心沾染别人……
不管怎么样,衣飞石从不会主动去阻止任何人接近皇帝,他只是被动接受了皇帝的独宠。
今日一反常态拒绝闻明雅,不是因为他觉得换了世界,他和皇帝身份平等了,他可以管束皇帝了。
他单纯觉得闻明雅对皇帝心思不纯。
对皇帝有图谋的人,对皇帝不好的人,没有怀着一颗虔诚的心接近皇帝的人,就不能靠近。
他从不阻拦世上一切美好事物对皇帝的好意与垂青,至于受不受用,那是皇帝的选择。他可能会为此黯然,可他不会代替皇帝做决定。
然而,那些想要利用皇帝,对皇帝不大恭敬的一切闲杂人等,就不能踏过他划定的界限。
闻明雅似是很无奈地弯腰扶住车门,说:“一张西湖茶社入场券,换不换?”
“不换。”
“石先生,您或许是刚刚下山,家里、师门不曾给您讲过如今的规矩。您家往上数几代祖师爷,那时候也得受朝廷监管。不管多大的本事,和光同尘才是正道。都是修行人,活得太独了没必要。”
闻明雅看着衣飞石的眼神带着一点儿锐气,远不如看谢茂那样温和,“我主要也是看您这身形,挤在后边儿太拘束了些,前边儿宽敞。”
“不必了。”衣飞石似乎根本听不出他的威逼嘲讽,丝毫不为所动,“你这台燃油汽车挺好,比我坐过的其他燃油汽车都宽敞。我这样挤一挤,也勉强凑合过去了。”
遭遇杀手之后,谢茂本就压着一股怒气,只是不欲吓着衣飞石,一直粉饰太平。
这会儿又碰上个阴阳怪气的闻明雅,竟然敢当面嘲讽小衣的体重,这还能忍?
谢茂本来坐在驾驶座背后,这会儿推开车门,大步绕到车辆右侧。闻明雅还自以为风姿潇洒地弯腰扶着车门,修长的双腿在杭市黎明的寒风中确实很帅气——
“老大……”闻明雅很惊讶地转身,露出一个笑容,“要不我们换个地方说话?”
“说吧。你想怎么练。”
谢茂知道自己是个文职。
不过,哪怕是个废柴,被人欺负到头上来了,该失态也得失态,该不和体统也得不和体统。
你他娘亲的说朕小衣太胖了,在朕身边坐不开,朕还跟你换个地方说话?你以为你是谁?朕身边要有御前侍卫,你这会儿舌头已经烫熟咽在肚子里了。
闻明雅又露出很惊讶的表情。
原身不会揍你是吧?
呵呵,朕不是原身了。朕会揍你。
谢茂最熟悉的武将是衣飞石,脑子里见得最多的演武也来自衣飞石,在谢朝的那一辈子何等漫长,夫夫间无聊玩情趣的时候,衣飞石也教过谢茂几招,至于学得怎么样——反正衣飞石也不可能说皇帝一句坏话,老师的评价没有丝毫参考价值。
然而,让谢茂惊讶的是,他想的是一回事,他想学的是衣飞石的招式。
当他真的准备动手时,心中却一个念头:如果我这样上前,伸手摁住人参的脑袋,膝腿跃起,腰身用力,他肯定会倒地……
他就忍不住照着做了。
修长有力的五指死死按住了闻明雅的脸庞,谢茂感觉到力道从掌心吐出,在接触的瞬间发生了改变,随后腰身带上来的庞大力量再次续接而上,就像是玩一个幼童时艰难的游戏,这会儿轻松得不可思议。
等他反应过来时,闻明雅已经被他直直推倒在地上,后脑勺狠狠撞在了地面上。
——杀人术。
如果不是谢茂在瞬间改变了使力的角度,闻明雅在倒地的瞬间,脑干就被摔断了。
这是残留在原身壳子里的战斗本能,原身在军中所学的每一招每一式,都是干净迅速没有后顾之忧的杀人术。衣飞石擅长的其实也是杀人术,只是平时锻体练拳时,打得比较平和,到了他那样的修为,也已经不需要再练习削砍劈刺,所以,谢茂学的也是清俊漂亮的花架子。
谢茂杀过人。
前世他就亲手杀了承恩侯世子杨靖。
杨靖那样巨大的人渣,又因种种原因无法伏法,所以谢茂才借了身份权势亲手杀他。
可谢茂从未试过险些误杀一个人。就算这个人讽刺了衣飞石,谢茂想的也不过是打他一顿,让他知道教训。他从未想过杀了闻明雅。
只差一点儿,闻明雅就死了。
谢茂被原身残留在身体上的战斗意识惊出一身冷汗。
所幸指根处还能感觉到闻明雅呼吸的热气,他才放下心来。然而,这口气并没能松下多久。
被他狠狠摔在地上的闻明雅身体蜷起,搂着他那只凶残的胳膊,发出轻轻地呻|吟声:“老大,好猛……”
闻明雅不止用手抱住谢茂的胳膊,双腿也试图夹住谢茂抵在他小腹上的膝盖,徐徐磨蹭。
“嗯……”
听着这一波三折的勾魂□□,谢茂这样生冷不忌的猛人,竟也生生被雷出一胳膊的鸡皮疙瘩。
他连忙起身往后退了一步,连气都顾不上生了,满心都是卧槽。
……原身和人参竟然是这种关系?这他吗还怎么谈?
替闻明雅开车的司机是个短发女孩儿,连忙下车来察看,关切地问:“闻总,你晕不晕?哪里疼?我给您叫救护车,您先别动……”
“我今天就回老家了。以后有事不要找我。”
谢茂第一次如此匆促地结束了“谈话”。
他也不指望和对方谈出什么结果了,回老家也就是个幌子。反正,从今天开始,他会和衣飞石一起消失。这破事儿没平息或者他没有保护衣飞石的能力之前,绝不出现。
衣飞石也已经下车站了一会儿,谢茂招手,他就跟着准备离开。
凌晨五点。
被摔得晕头转向的闻明雅坐了起来,捂着被摔晕的脑袋,不甘心地问:“你为了虾饺,我服!可你说不是,你和虾饺没事,你不喜欢男人,也不喜欢女人。好,你说了不喜欢,我就不惹你。”
“现在,你——跟这个胖子?他除了会画符,哪一点比我强?”
“一身肥肉,你艹得下口?”
谢茂牵着衣飞石的手,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衣飞石摸了摸自己肚皮上的肥肉,想了想,还是小声说:“两个月,肯定能瘦下来。”
“要你减一些重,是因为这样胖着伤身体。朕喜欢你,什么样子都喜欢。”谢茂想起他刚才板着脸拒绝闻明雅,就忍不住心花怒放,在谢朝小衣可从来不这么吃醋,这是知道守着朕不放手了?
寂静的街道仅有少许环卫工人在清扫,两人说话时,影影绰绰传来瘦下来,伤身体,喜欢的词句。
闻明雅捂着脑袋,低声喃喃:“……谢茂。”
“闻总,您手机响了。”短发女孩儿提醒他。
闻明雅忍着晕眩拿出手机,看了一条信息。
信息发送人,常燕息。
信息内容:参参,我和小草忙完了想吃个早点,常去的那家桂林米粉关门了,小草说要不打包个重庆小面也行,走了两条街,好气哦,那间重庆小面的老板居然这么早就回家过年去了,过了元宵节才来开门。不知道吃什么了,你来陪我们吃饭。
闻明雅神色如常地将手机放回裤兜,告诉身边的司机:“你去追上他们。”
“告诉老大,”
“——米粉死了,小面重伤。”
“问他今天是不是照旧回老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