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舜留了一步,向童画竖起食指,比了一个“一”字,随后跟出。
童画连忙拉住张伟强:“一个月工资?”
“一年。小妞儿,好好给你舜爸爸干活,绝不会亏待你。心理阴影还在吗?”张伟强问。
童画嘻嘻笑:“没有了没有了,完全没有了!”
※
目前看起来是灵异事件,容舜依然没有放松警惕,出门带了八个保镖,乘坐的是一辆挂着旅游牌子的中型巴士。这辆中巴车经过改造,全身防弹,车胎防爆,油箱部位经过特别加固,配备了三套制动系统。
谢茂和衣飞石坐在车辆中间的位置,二人习惯地握着手。
衣飞石仍旧有些弄不明白:“白露是人。”
他是个极其敏锐的人。哪怕谢茂不说,几次遭遇灵异事件之后,他自己也弄明白了。鬼似乎很害怕他,在他面前出现的鬼影,都无一例外地化作了灰烬。
白露在他面前几次都没什么问题,可见白露不是鬼。
而且,他所见到的鬼,全都带着不自然的阴森鬼气,白露和它们完全不同,她是个活生生的人,有心跳,有体温,能在阳光下自如地行走。
谢茂想起昨天在走廊上,他以摄灵图册收了婴灵之后,白露无奈退走时,是瞬间消失。
他现在也不知道白露是什么东西。
不像是鬼,也绝不是人。
“这世上奇奇怪怪的东西多了,也无非是两种。一种是肉身,一种是灵体。对付肉身的本事你比我多,过两日闲下来了,我教你对付灵体的法子。”
谢茂拍拍他的手,指着窗外一间羊肉汤店,“晚上咱们吃小羊。”
衣飞石立马就被他带跑偏,转头看街边的风景:“还有澡堂子。”
谢茂很心疼,柔声问:“这几日都没洗畅快?那待会儿咱们也去泡一泡。”
有羊吃,有汤泡。衣飞石顿时觉得这个世界温柔了许多。
容舜则竖起耳朵默默地记着,爱吃羊,爱泡澡。
康福医院前年才重新搬迁到了新址,位置比较偏,不过,启平镇本身就不大,上车说两句话就到了。容舜先派了人去打点,进VIP病区的时候,护士们笑脸相迎,也没有过问身份。
李吉是镇上的富豪,他生病了,生意场上有人来探望,那也是很正常的事。
最重要的是,李吉今日本就是临时出院来视察火情,最贴心的助理和司机都不在身边,意外昏迷住院,公司只安排了一个出纳来付钱办住院手续,康福医院推荐了一个VIP套餐,里面包含护士和护工服务,营养餐也全包,那出纳付了钱就出门“吃饭”去了,两个小时都没回来。
——有再多的钱,没有亲人在旁守着,一旦生病昏迷就成了待宰的羔羊,谁都能戳一指头。
护士站里气氛还很好,踏进李吉的VIP总统病房时,气温就似低了两三度。
谢茂轻轻指了指门口的界限,容舜犹豫片刻,把跟上来的四个保镖留在了外边,独自跟着谢茂和衣飞石进门。谢茂和衣飞石都没觉得异常,容舜进门就慌了,他也算是极其镇定的人,竟然唇色煞白,手背上晾起一颗一颗的鸡皮疙瘩。
谢茂手持雷击木,在容舜肩上点了点:“你看见了什么?”
容舜眼前是一片正在施工的工地,天下着小雨,地上泥泞,他认得出远处的那一片山,那就是顶呱呱食品厂的工地。可是,顶呱呱食品厂早就建起了一期、二期、三期,附近的地都要被买光了,根本就没有这种在建中的工程。
“是还没建成的顶呱呱厂区。”容舜背后发凉,这里明明是医院啊!
谢茂和衣飞石都看不见。
这间VIP总统病房非常大,进门是个换衣服的小房间,往里走则是一个巨大的客厅,还配备了电脑房、视频会议室,厨房也是标配,另外还有一间给家人居住的卧房。
谢茂走进去看着几个门都懵了一会儿,推了几扇门,才找到了通往主卧室的正确门径。
砰!
谢茂才推开门,背后容舜就猛地摔了下去,似乎在躲避什么。
“左膝!”
衣飞石眼疾手快揪住容舜背心,指点了一句。
容舜下意识地抬腿,衣飞石已顺着他使力的劲儿,轻而易举地把他提了起来。
这个身体臂力不行,当初爬完货车就酸疼了两日,现在拉人也得指点容舜配合,否则根本做不到。饶是如此,把容舜提起来之后,衣飞石也略觉得有些喘。
不等谢茂再问,容舜已尽量镇定地汇报:“有个……好像被分尸后,重新堆叠起来,身上淌着血和内脏的女孩子……在唱歌。”
“在哪里唱歌?唱什么歌?”谢茂问。
“她站在工地上,她在看……”容舜目光没有焦距,随手一指,就是病床所在的方向。
衣飞石冷静地说:“我也看见了。”
谢茂立刻拉住他的手,然而,衣飞石接触容舜能看见幻象,谢茂却不能。他想了想,又去拉容舜的手,依然不能看见幻象。
谢茂没辙了,问:“她唱的歌有什么特殊意义吗?”
衣飞石模仿能力很强,只听了一遍,就重复了出来。
“心痛得无法呼吸,找不到昨天留下的痕迹……”
一个时代能流传后世的音乐作品不会太多,谢茂也是很偶然的机会才得到了一张新古时代的神曲专辑,这首歌他完全没听过,衣飞石就更没有听过了。
容舜听着很耳熟,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很老很老的歌!”
“她一直在唱歌?”谢茂问。
“一直唱。”
谢茂能感觉到这间屋子里的鬼气。
这种感觉非常矛盾,通常能够跨越两界屏障出来作妖的鬼,要么是机缘巧合葬在风水宝地,天地滋养成了鬼修,要么就是身怀怨气执念极深。
屋子里的鬼气是临死之前极度不甘的怨气,在这里的应该是一只怨鬼。
可奇怪的是,谢茂没感觉到杀气。
谢茂不知道屋子里的鬼藏在哪儿。他有办法把这只鬼找出来。
问题在于现在的情况如此诡异,白露和王勇一前一后来到医院,却都不在李吉的病房之中,他们去了哪儿?幻象中唱歌的女孩子是谁?她为什么……对着李吉唱歌?
谢茂总觉得这其中带了点欲盖弥彰的陷阱,他不想仓促动手。
往前走了两步,谢茂发现躺在病床上的李吉身上没有一点儿伤痕,表情也很安详。
“她变样子了。”
衣飞石观察着幻象中陡然变得面目狰狞的女孩儿,“她不许人靠近她看着的人。”
衣飞石也顺着女孩儿的目光指了指,同样指向了李吉的病床。
谢茂从李吉床边退开。
幻象中,女孩儿狰狞可怖的脸一瞬间又恢复了正常。
“她恢复了正常的表情。”衣飞石说。
“她变模样的时候也在唱歌?”
“也唱。”衣飞石皱了皱眉,“很难听。”
谢茂明白了。
“这只怨鬼是在保护李吉。”
“白露故意引我们来医院,是因为这只怨鬼在保护李吉,使白露无法对李吉下手。”
“所以,她希望我们除掉这只怨鬼。”
容舜没有衣飞石那么好的承受能力,幻象中的怨鬼看上去就是几个尸块堆叠起来的怪物,拼合的缝隙处还在流血,内脏也不断地往外流。
哪怕她一张脸非常清秀漂亮,这种时候越清秀漂亮越显得恐怖。
强撑着看了这么久,容舜已经有点犯恶心了,尽量镇定地问:“那我们现在……出去吗?”
“怨鬼就是怨鬼。”
“会保护人的怨鬼,同样也会杀人。”
“如果有人在这时候碰李吉一下,它不会对人手下留情。”
谢茂从随身空间里拿出一枝摄魂花,青白色宛如玉石,更像是一株被匠人精心雕琢的艺术品。
现实空间里毫无所觉,能看见幻象的衣飞石和容舜都吃了一惊,只见到天上金光乱绽,隐有雷声隆隆,站在工地上唱歌的女鬼突然就流下泪来,眼底充满了绝望和不舍。
就在容舜以为她要在雷声中雌伏时,女鬼姣好的面容瞬间变得狰狞无比,鬼气冲天而起。
她不甘心。
明知道斗不过,她还是要斗一斗。
谢茂手中的摄魂花原本是花苞模样,在他掌心一点点无声绽放。
幻象中,天外的金光越发炽烈,花瓣绽开第一层时,就有一道炸雷自天上陨落,轰在女鬼头顶。她撑起的鬼气就似沙砾堆砌的城墙,遇到雷光瞬间坍塌溃散。
那一道雷狠狠砸在她的身上,她痛苦地蜷缩起来,依然在唱歌。
“先生。”
衣飞石看着她眼底含泪的坚持,一时心软。
然而,第二层花瓣已经绽开了。
天边的雷云已然织成了电网,一连串炸雷降下,尽数落在女鬼的身上。
衣飞石看着她扑倒在地上,目光依然守着李吉所在的方向,最后一刻才停止了自己艰难的歌声。
幻象消失了。
谢茂手中的摄魂花变成了淡淡的粉色。
“又心软了?”谢茂问。
衣飞石摇摇头。他也不理解自己心中的感觉。
当他看见女鬼身遭雷击也不肯放弃继续唱歌守护李吉时,那一瞬间竟有些感同身受。如今回到了现实之中,他看着年轻的谢茂,心想,如果我死了,也会这样守着陛下。
“在这儿呢。以后给你养着玩儿。”
谢茂把那朵粉嘟嘟的摄魂花给衣飞石看一眼,“现在不能给你玩。我先收着。”
回到现实中的容舜正捏着虎口定神,闻言默默低下头。
又撒狗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