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白衣。”
“……”居白衣眼神更复杂了。
“你来替老头子报仇?追得挺远,消息也挺灵通。”谢茂全然不知道自己又张冠李戴了,面上帮着君上演戏,心里觉得君上挺奇葩。你都身同世界了,杀个爹还要我来当捕鼠的奶酪?
——要说君上辛苦做局,只为了诱杀一个谢润秋的马仔,谢茂是不信的。
目前的居白衣显然不是新古时代那一个。单看修为,这位居白衣就在虚空之上。
换句话说,他本来就是破碎虚空之人,能够在诸天诸世界自由行走。
谢茂知道他不能挪走,全是君上从中作梗掐了去路,居白衣却不这么想。
居白衣在这颗星球上布置了风水禁阵,他认为以谢茂目前的修为,哪怕仗着圣人法宝也不可能逃出去。圣人法宝当然很厉害,可是谢茂修为白板,圣人法宝在手也得他用得动啊,就算他能勉强催动又能使出几分力量?
这不是就闹了大笑话吗?大名鼎鼎的瀚海星河舟冲破风水禁阵飞了出去,星舟主人——诸天诸世界堪称最无敌的圣人谢茂——却被我居白衣的禁阵留了下来!
谢茂,你也有今天!
“你与谢君本是骨血父子,走到今日地步,委实令人唏嘘。”居白衣俯视着谢茂。
“你不是华府那个陆白衣吧?”谢茂突然问。
居白衣微微一笑,道:“少君不必知道。”
下一秒。
谢茂直接被打进了地层之下!
他此时的修为,想要对抗卢随心都极其艰难,升级版居白衣比卢随心还强一个大境界,是正儿八经的飞升仙人,神念威压之下,谢茂别说反击了,他连防御的机会都没有。
他能感觉到自己浑身的骨骼血肉都在刹那间崩裂,化为齑粉!
类似于被打碎了糊在地层之中,抠都抠不起来那一种!
然而,他明明知道自己被打得粉身碎骨,这种情况该是死透了,意识却无比地清晰。
这是一种“我没死,我也绝对不会死”的确切认知,必须到了骨血尽碎的时候,才能拥有的清晰意识。如果碎成渣渣都能不死,还有什么情况能让他死透?
……不过。谢茂给君上刷了十二个脏话大礼包。痛死朕了!
居白衣按下飞剑,落在谢茂砸出来的那一个深约五米的大坑边上。
看着一团血肉模糊、魂魄却紧实无比的谢茂,居白衣涌起了与谢茂同样的困惑。
——怎么还没死?怎么才能彻底弄死?
谢茂给君上的大礼包还没刷完,他就闻到了一股肉香,随后发现一切都雾化了……
他现在顾不上骂君上了,有些切齿地盯着居白衣。人类作为一种碳基生命,你是用什么鬼火把我的破烂尸体三秒之内直接烧成蒸汽的?渣渣都没留下啊!
最重要的是,没有肉身就感觉不到痛了吗?
老子信了你的邪!
这鬼火直接烧朕的魂魄,感觉痛得要升天了!谢茂心中疯狂爆粗。
他对疼痛的忍耐力一向极差,刚才死得太快没什么感觉,现在被居白衣镇压着魂魄,用七尺阴火慢悠悠地焚烧,痛得满脸狰狞,目眦欲裂。
“咦……”居白衣更惊讶了。
不管他猛火焚烧,文火小烤,看上去效果很好,谢茂满脸狰狞似要吃人,可是,烧了快半个小时,谢茂的魂魄依然紧实凝练,好像和半个小时前没有任何区别。
接下来的十八个小时里,居白衣搬出自己的各种法宝和手段,上演了一场谢茂十八吃的好戏。
法剑切割。
法宝冰冻。
投入虚无。
催入幻阵,试图让谢茂自认死亡。
……
谢茂是标准地好汉不吃眼前亏的性子,认怂极快,幻阵里干脆地认死。
问题在于,他是一条饵,君上不让他死,他又怎么可能死得了呢?就算没有君上在背后坐庄,他毕竟也是一条圣魂,诸天诸世界的神君仙人能够杀死他脆弱的肉身,谁能杀得了他的魂魄?
能杀死圣人的,惟有圣人。
居白衣杀了谢茂将近一天,始终未能竞功。
谢润秋就避在时间之外,幽幽地看着。
他了解自己的儿子。谢茂是个极其怕疼的娇惯性子,可若是为了达成某些目的,这个半点不能忍受痛苦的娇子,又会变得无比忍耐变态。
一开始他就怀疑谢茂出现在这个新世界是场陷阱。
可是,那个完全版的儿子已经出现了,这个傻瓜版儿子独处的时间将会越来越少。
失去了这次的机会,还有杀死谢茂的可能吗?
所以,哪怕知道这很可能是个陷阱,谢润秋还是跟了来。
等到居白衣使尽手段折磨了谢茂十八个小时,他那个娇气的儿子依然没有暴走时,谢润秋已经肯定这必然是个陷阱。圣人是什么概念呢?那就是不管他沦落到什么境地,你把他逼急了,他总会有自己都不理解的手段来反制你!
居白衣修为尚不及天尊境界,离圣人差了十万八千里,他根本就杀不了圣人魂魄。
君上设了一条香饵,谢润秋派出的就是试毒太监。
这局面让谢润秋很犹豫。
这很可能是杀死谢茂的最后机会。
这些年来,他一直在时间长河中追踪傻白甜谢茂的下落,同时也是在逃避君上的追杀。
君上确实身同世界,可是,时间轴在谢茂手里,谢润秋的修为无限接近于圣人,一旦逃入时间长河之中,一直在不停地穿梭游走,君上也很难捕捉到他的下落,进行扑杀。
——当然,惹上君上这样的□□烦,换了别家半圣,十个谢润秋也死透了。
二人之间有父子血脉羁绊,君上若以心念扑杀,惟恐影响天道,使人心皆慕弑亲。
所以,君上只能戒去厌恶,紧锁恶念,亲自来杀。饶是如此,君上的恶念不曾影响世界,却影响到了每一世的谢茂,使谢茂常有弑父之举,偶然一世不曾杀亲,与父亲的关系也不会很好。
谢润秋的定点坐标就更奇葩了,哪一世的谢茂曾有弑父之举,就自动激活了坐标,他很快就会追踪到当世,试图寻找傻白甜谢茂的下落。
父子之间,已经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
换句话说,若今日谢润秋无法杀死谢茂,则他日必被谢茂所杀。
眼前有一个很好杀的谢茂。
杀死这个代表着未来的傻白甜谢茂,过往版本的君上也会永远停留在过去。
——想想看,一个没有大圣人谢茂的未来,多么令人惊喜!
但。
这很可能是一个陷阱。
谢润秋将目光投向了四光年之外的瀚海星河舟。
如果先抢到那艘星舟,再杀了谢茂,仗着星舟之利,未必不能顺利从完全版的君上手里逃生。
想到这里,谢润秋英俊的脸上露出一丝自嘲的笑容,现在连那艘瀚海星河舟都像是个陷阱了啊!不是像,根本就是个陷阱吧!不管是流放星上的谢茂,还是那艘星舟,都是为了引诱他出现。
他很清楚,君上在等着他。
只要他敢踏出时间长河一步,君上就会第一时间杀了他。
想到这里,谢润秋当机立断。
放弃。
他永远都不会去送死。
若是死在君上手里,那就是真正死透了,没有任何重来一遍的可能。
至于居白衣……
谢润秋看着居白衣的背影,淡然转身。
这个居白衣曾与他同行,此时已经暴露在君上的视线中,就不可能再回收了。
虽然有些可惜。不过,以君上的能力,很容易就能顺着居白衣的去向寻找到他的踪迹。
时间长河虽然无比宽阔,谢润秋却丝毫不敢大意。
——想要杀死他的,可是“以我为轴,轮转世界”的圣人谢茂。
谢润秋翩然跃入扁舟,正要执起银白长桨登入时间长河,却发现他的小舟之上,多了一个人。
他正因居白衣的“死亡”唏嘘略显幽淡的眼瞳,瞬间紧促。
谢茂一袭青衣立于扁舟之上,手里拿着那只银白色长桨,口吻淡得听不出情绪:“你从徐莲手里骗走了这支溯世木轮,使云海神殿与我生隙……”
谢润秋小心翼翼地不曾踏入那方新世界,君上却依然顺着这条线截住了谢润秋!
谢润秋震惊之下,很快就接受了现实。
他不曾试图逃跑,也不曾焦躁愤怒,短暂的错愕之后,他回头看向早已变得混乱的诸世界出口,已经分不清哪里有谢茂和居白衣了。就这么短暂的一瞬间,他就失去了坐标。
他哑然道:“看来……我是高估了自己。你布下这么大的局,是为了诱杀刘判?”
谢茂不置可否。
谢润秋自知必死,在扁舟上舒服地坐了下来,看着儿子冷峻的眉眼,说道:“区区一支船桨,舍了便舍了,你竟为此与你那件小衣服生气,是你太小气,却来怪我?”
谢茂冷冷盯着他。
“哦,我倒是忘了。你是很大方,可人性就是这么地坏。”谢润秋满脸嘲讽,“有人弄丢了你的船桨,你不生气,那丢了东西的人却害怕你生气,更怕你迁怒怪罪他的师父,不管你怎么说没关系,无所谓,绝对不怪罪,他就是不相信,非要赔罪……就这么赔了一条命给你,是也不是?”
“你是不是还要怪罪我从中作梗,故意哄着那小东西心生惶恐,不得已去死了?”谢润秋将手深入时间长河的水中,清凉透彻,使人忘忧。
这种徜徉在时间长河的悠闲使得谢润秋心情极度愉悦,连面对死亡的恐惧都消散了。
——当你游弋在古往今来所有的时间里,死亡对你没有任何意义。
所以谢润秋能够毫无负担地嘲讽儿子:“你怪这个,怪那个,还要怪你爸爸我。就是不曾怪过自己吗?若你素日里对那件小衣服好一些,叫他的徒弟们对你多一分信心,哪怕就那么一分,我说一千遍蛊惑人心的话,能有用吗?”
“我曾想过今日。”谢茂说。
谢润秋爆笑:“杀我的时候?你杀了我很多次。”
“这是最后一次了。”
话音刚落,谢茂就从小舟上消失了。
他离开的时候,带走了那一根银白色的长桨,失去了护持的小舟瞬间被时间长河所吞没,谢润秋也在同时陷入了河水之中。
刚刚还显得清凉透彻、令人心神愉悦的河水,霎时间变成了无比黏腻的液体黄金。人们常用金子般的岁月来形容时光的美好,又用一寸光阴一寸金来形容世间的宝贵。这一条河,伟大而致命。
没有圣人护持,没有法宝加持,哪怕是修为迄近半步圣人的谢润秋,也无法抵挡时光的力量。
他被液体黄金的河水捕捉,泥足深陷。
河水浸没他的身体,他在瞬间变得苍老,枯竭,死亡,腐朽。
那是一段极长又极短的时间,时间长河吞没了谢润秋,将他腐朽成虚无,没有卷起一丝浪花。
不是所有人,都能征服时间。
至少谢润秋不行。
※
静静漂浮在太空中的瀚海星河舟上,多了一只漂亮的银白色木轮。
——失落多年的溯世木轮,终于重新回到了星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