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战友家那孙子?
老陆头恍惚了一瞬,下一秒疾步上前,打开门,死死盯着他,“你怎么来了?”
“爷爷想见您最后一面。”商年收起眼里的冷意,静静看着眼前的老人,“奶奶正月十七离世,爷爷操办完奶奶的葬礼就晕了过去,醒来意识不清,只吵着要见您。”
老陆头脑子轰轰作响,一时间说不出话来,他刚才就觉着不好,却不好到这个程度吗?
“医生说,您过去,爷爷或生或死,各半可能。”商年声音冷静,“我希望您能去看看他,即便死,也让他能走得安详一些。”
当年的事儿,错综复杂,等一切落幕,昔年枪林弹雨里拼杀过的战友间便划上了一道天堑,再没往来。
爷爷不曾说起过这事儿,也不让人提。如今,意识不清了,却惦记起了旧人。
老陆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孙女儿,到底是不放心留她一个人在村里,回过头对商年道,“小年,我要带着阿渔。”
闻言,商年略略放低视线,将注意力分出一丝放到陆渔身上,片刻,点点头,他道,“车内还有座位。”
老陆头愣神儿,随后羞恼道,“只有我和阿渔!”
当年他回乡养老都五十一岁了,怎么有那个心力找老婆?又怎么可能生个阿渔这么大的闺女?
“什么时候走?”和一个小辈谈论这事儿特别扭,老陆头不想多说什么,直接问他出发时间。
商年:“时间您定,越快越好。”
老陆头:“……”
让他定时间,还越快越好?
到底是挂念经年未见的老战友,老陆头不与他多计较,转身,一边叮嘱陆渔,一边往屋里走,“阿渔去收拾几件衣服,跟爷爷去趟首都。”
陆渔眨眨眼,脚下未动,看着外面还在躺尸的黄鼠狼,仰头望向长身而立的青年,“你会剥皮吗?”
仍旧是慢吞吞的语速,却带了几分血腥。
商年顿了一下,顺着她刚才的视线看过去,却只看到一个逃窜而去的身影。
他:“……”
陆渔见黄鼠狼跑掉,也不要商年的回答了,进屋收拾了东西,在老陆头出来的前一刻,抱着个小包袱走了出来。
老陆头早就教过她怎么把衣服配成一套,也教过她打包东西,所以并不担心她收拾不到位。
关上门,老陆头带着陆渔,跟着商年往村口走。到了村口,看见熟悉的军车,他让两人等着,自己去了陈大娘家,托她给看着门户。
不过十分钟,他回转过来,对商年道,“走吧。”
说着,拉开车门,让陆渔先上去,自己随后坐在她旁边。商年见两人坐好,提醒了一声,便发动车子,迅速向村外驶去。
夜里寂静,本来慑于商年的气势不敢上前的孩子,在车子启动的一瞬,嗷嗷叫着追在了车屁股后头。
这是村里的孩子,第一次看见汽车。
陆渔也如第一次看见车子的孩子一样,对汽车充满了好奇,可也只是好奇地感觉了一会儿,便失去了兴趣,扭头看向车窗外。
出了村子,商年开车的速度越发快,老陆头觉察到这一点,心里更是忐忑不安,问起了老战友的情况。
商年稳稳开着车,也认真回答着老陆头的话。
只有扒着车窗的陆渔最为淡然,她不太明白生死,所以也就无所畏惧。
夜色浓厚,那追着车子跑的荧荧眼睛就凸显了出来。陆渔回头看了一眼老陆头右侧的衣服口袋,顿时明了。
那黄鼠狼追上来,应当是想吃爷爷带出来的肉。
老陆头跟商年说话的时候,也一直注意着陆渔,她是第一次坐车,他怕她会晕车不舒服。见她定定地看着车窗外,视线忍不住扫了一下。
黄鼠狼?
是今天抓到的那一只?
“阿渔,别看了,闭上眼睛睡一会儿。”老陆头再怎么不信鬼神,可对黄皮子能扰乱人心的传说,还是有几分忌讳。
陆渔听话地收回视线,闭上眼,窝在座位上,认真休息。老陆头叹口气,把一个羽绒毯子盖在了她身上。
这羽绒毯子是他特意用猎到的鸟毛,找陈大娘给阿渔做的。只是秋冬他病倒,就被阿渔硬塞回他用了。
她平时极爱惜,可现在却完全不多看一眼,为的就是让他能安心用着。
“爷爷?”感受到身上轻盈又熟悉的触感,陆渔睁开眼睛,把毯子拿下来,给老陆头盖好,“阿渔不冷。”
弄好,她看了他胸口一眼,脸上眼里都带了一些笑,“等爷爷,好了,再给阿渔。”
老陆头知道她是不会要了,只好靠近她一些,“咱俩一起盖着。”
商年瞥了一眼副驾驶上的军大衣,慢慢把车子停下。等车停稳,他俯身拿起军大衣,下了车打开陆渔那一侧的车门,干净利落地把人儿给裹进军大衣里。
医生几乎把手术床围了个结实,陆渔个子小,再加上有商年抓着手,丁点看不清里面的情况。所以,她就只看老者。
老者被她盯着,慈祥笑道,“我是不是也这么俊?”
陆渔看他几秒,默默回过头去看商年。商年这会正观察判断有没有比较有利的位置,好让陆渔送老者过去,压根没注意两人之间的官司。
感觉到手心被抠了一下,他低头。陆渔对上他的眼睛,张张嘴,无声说了几个字儿。
商年一顿,一百?一百什么?
然而陆渔说完,便不再看他,视线落在老者魂体上,悲悯又安抚。
六百个数已经过去五百个数了,再有一百个数,他就活不成了。
商年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心下一动,迅速抬头去看显示屏,下一秒,便明白了她的意思。
她在说老者生命只剩一百秒?!
电石火光间他迅速附耳到陆渔耳畔,低声快速说道:“阿渔,把他送进身体里!”
话落,毫不迟疑地拉着陆渔挤到手术床前,抓住老者的脚,悲声呼唤来作掩护。
陆渔顺着商年抓着的那只脚,将老者往身体里塞,然而手术床上的身体因为体温的降低,开始抗拒魂体的进入。
随着死亡时间的临近,老者眼里的光彩越来越淡,呈木然空洞之态。商年的呼唤,也根本不起什么作用。
“喊名字。”陆渔皱皱眉,催促他:“快喊!”
姓刘的爷爷那么多,谁知道喊哪一个?他那样喊,都把这个房间里其他黑雾给喊得慢慢聚起来了!
商年愣了一瞬,随即从善如流,大声喊道:“刘大牛!刘大牛!刘大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