骄横高傲的燕归来不会对他唯唯诺诺,更不会用那种亲切、关心的眼神偷瞧他。
他当时第一个想法就是燕归来被夺舍了,可是这又怎样呢?他那时痛恨血奴这个身份,更讨厌燕归来,燕归来的死活又与他何干?只要任务结束后,把燕归来带回了宗门就行,至于那个身体内是不是燕归来本人,他都不在乎。
之后发生的事情也确实证明了这一切,她总是会叫错他为“师父”,总是用一种奇怪又惊叹的眼神看着他,就像透过他看到了另外一个人。
贪生怕死,是他对她的第一印象。
她确实也是这样,所以在后面身陷险境的时候,他以为他们真的要完了,但没想到这么怕死的她,居然敢回来救他们。
她身上展现了一种弱小而坚韧的勇敢,甚至显得有点愚昧,可是不知道为什么,那一刻却有令人心惊的触动。
她化为龙身带着她们飞了很久,元气耗尽,鲜血遍地,她浑身甚至是哆嗦颤抖的,这样的坚韧,他曾以为永远也不可能出现在这么一个贪生怕死的人身上,可她的的确确又站在他面前。
矛盾而奇怪的组合,为了救他,她甚至愿意给他喂血。
她的漏洞实在太多了,起码燕归来绝不会为血奴喂血,她不屑,也觉得耻辱。
后来他们遇到那些人追上来,在那场围战里她再一次站了出来,胆怯的又故作镇定的。
多么奇妙的感觉,她甚至关心他的伤势,关心他的疼痛,关心他的死活。
这是第一次,他在别人眼里看到了他这个人,而不是魔骨的代名词,没有畏惧,没有害怕,没有鄙夷,没有惶恐。
她把他当成了一个人,一个活生生的人,一个平等的人,一个她亲切又敬重的人。
所以那场围战里,他用尽了全力。
假如最终无法活下来,那也算命运。
甚至之后的无数年里,他都想过,当初若是死在那里也好,没有无尽的等待,更没有那些令人绝望的求而不得。
但事实是,他们活下来了,他不知道怎么活下来的,他和敛月都昏死过去,醒来的时候,那些围住他们的人已经不见了。
只有她,看到他睁眼的瞬间,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是藏也藏不住的喜悦。
他是迷茫的,心底的冷硬第一次有了点软化,从未有人对他活着这件事情会报以纯粹的期待,哪怕是敛月,每次他受伤醒来,她的神色都是复杂的。
那种复杂就是一半为他醒来感到轻松,一半又是沉重。
她含湖的将那场围战之后发生的事情一笔带过,她说有人救了他们,但说不出那个人的长相。一切都很不合理,但不知怎么的,面对她紧张、忐忑的眼神,他突然就不想问了,接受了这个敷衍到极致的回答。
但随后发生的一切都出乎了他的意料,遇到魅妖、吞下含情丹,以及她那一刹刺向魅妖的一剑。
她像是在贪生怕死的表象背后又蕴藏着无尽的勇气,他也或许从未看懂过她。
事实证明,这一点是对的。
在她毫不犹豫拿走天铭令,用剑刺他的时候。
他曾以为她眼里对他的亲近、担忧、关爱、喜悦都是真的,哪怕现在回想起来,他也无法相信,会有一个人可以把那些情绪装的那么真。
那应该是真的,可是如果是真的,怎么解释她的背叛?
魅妖那一次,他昏过去了醒来,怀里就是她的身躯,可是当她睁眼的时候,他便明白了,睁眼的这个人是燕归来。
燕归来回来了。
那么那个人呢?
十年,整整十年,他没有在见过她,某一刻,他也恍忽,恍忽间觉得之前那几日发生的一切都是假的。
从没有这么一个人出现过,他甚至不知道她本来的名字。
所以他渐渐将这一切放下,也渐渐将这一切遗忘。
他最终还是叛出了天铭宗,他与李问仙早已势同水火。
就在他决定攻上天铭宗的前一夜,她却突然回来了,毫无征兆的。
他以为时隔这么多年,她再重新出现,他也不会有任何感觉。当年的少年早在这十年的巨变中,心硬如铁。
他早该丧失了所有人类的感情,他甚至都不会为自己有感情波动。
他厌倦一切,也厌倦自己。
可是,当他重新对上那双眼睛,心底又传来了一个微弱的声音,告诉他,你看,你等了十年的她,回来了。
他以为的放下,只是一种假象。
但是这十年,好像只是他的十年,她就像十年的时间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就像她和他的分别只在昨夜。
她看着他的眼睛依旧惊喜、喜悦又有一点紧张。
她的眼里,找不到十年分别的痕迹,只有相逢的平常。
好像这样的离别对她而言,没有丝毫的在意。
在意的人,等待的人,只有他。
他应该防备的,他早防备的,在他开始有了期待这种情绪后。他这样的人,怎么能拥有这样的情绪,可是当他看到她在业火中逆行,不顾别人的阻拦,坚持寻找他的痕迹的时候,他又忍不住了。
他原本是打算让她死在这场业火中,她的确不该存在,这样已在扰乱他心绪,让他心软的人,不该存在。
她要是死了,他或许会难过一下子,但终究比起余生都有一个弱点要好。
毕竟智者不入爱河。
但他最终还是站出来了,看着她毫不犹豫的扑进他怀里那刻,他第一次忍不住苦笑了一下。
为他亲手给自己留下的这个弱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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