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穿粉色高腰襦裙的小宫女,一步一步悄悄靠近盘坐在大案后的男子。
男子一袭青衫,竹纹广袖,面如冠玉,说是潘安再世也不为过。可细看就能发现他与常人不同,那狭长的俊目毫无光彩和焦距,如玉的长指轻触着桌上竹简,似乎目不能视。
“殿下!”
小宫女走近了,突然大喝一声,可惜却并未吓到男子。
“小艽,不要闹,我早就听见你的脚步声。”
“那殿下怎么不出声?”
“我想看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我就是想吓一吓殿下。”
“顽皮!”
……
那是她一生之中最美好的时光,可惜早已一去不复返。
隐隐的,那抹白色似乎走近了。
她伸手去够。
“快走……”
“你在说什么?”男子蹲下来,将脸凑到她脸旁。
“对不起。”
可惜终究近在咫尺,却遥不可及,在触到那张面孔的前一瞬,纤细的手臂轰然垂下,世界变得一片黑暗,最后的画面是男子错愕的脸。
“殿下,快走!”
秦艽一个激灵,从梦中醒来,发现自己出了一身冷汗。
她又做那个梦了。
自打她被采选入宫做了宫女,一闭上眼睛,就会重复不停地做着一个梦。
在梦里,她就像现在这样,应选入宫当了宫女,可皇宫里的日子并不好过,尤其是初进宫的小宫女,除了熟悉陌生的环境,跟着大宫女学规矩,还得做各式各样的杂役。
能被送进宫当宫女的,出身都不好,不是家里日子都快过不下去了,谁会把女儿送进这地方来。别看一提起皇宫、做娘娘,天下女子都是趋之若鹜,可当宫女却没几个愿意。
无他,皆因宫女进宫就是来侍候人的,且一旦进了宫,得年满二十四才可放出宫。时下女子都是十六七岁出嫁,二十四出宫已经算是老姑娘了,到时候婚事都艰难。
秦艽就是家里孩子太多,她又不受她奶奶喜欢,官府去家中挑人,几个适龄的女儿,她奶挑中了她。
她奶跟她说,让她别怨她,家里适龄女孩中就她最泼辣,泼辣点在外面不受欺负,可她奶不知道宫里还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梦里的秦艽就是在这地方挣扎浮沉着,几番险死还生,最后坐上那尚宫之位,可还是没逃过一个惨死的下场。
……
这间屋子并不止秦艽一个人住,另还有几个小宫女,她的惊叫声吵醒了大家,翻身、坐起的动静此起彼伏,还有人下床去点了灯。
去点灯的人是丁香,她就在秦艽旁边的铺位,见秦艽脸色惨白,额上都是冷汗,她凑近摸了摸她额头道:“六丫姐,你没事吧?”
六丫是秦艽的小名,丁香和她是同乡,还是同村,两人从小一起长大,这次也一起进了宫。
“我没事。”
一个长着瓜子脸丹凤眼的小宫女,嗤笑一声:“六丫,难听不难听,冯姑姑不是给改名了吗?所有人都改了,就没改她的。”说到‘没改她的’,她瞪了秦艽一眼。
她叫银朱。
“我……”
秦艽拉住丁香:“好了,丁香我没事,你去把灯熄了,免得吵到大伙儿睡觉。”
“你已经吵到我们睡觉了,每天晚上这么来一次,谁受得住?!”银朱气愤道。
“就是,本来睡得好好的。”
“我要找秋兰姐姐换屋子。”
“我也不愿意跟她同屋了。”
见大家闹成这样,丁香着急道:“你们别跟秦艽计较,她也是刚入宫害怕,才会总做噩梦。我替她给大家陪个不是,看在同屋的份上,大家原谅这次。”
“凭什么让我们体谅她啊?!晚上睡不好,第二天受罚的可是我们。”一个长着小圆脸,名叫豆蔻的小宫女说道。
“就是!”
丁香急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她正想再说几句求情话,被秦艽一把拉住。
“睡你的觉,别管她们。愿意去就赶紧去,没人拦着你们。”后面这句,是对银朱她们说的。
“好你个秦艽,竟这么不讲理,你看我去秋兰姐姐那里告你一状!”
“我也去,咱们找秋兰姐姐换屋子。”
秦艽冷眼看着她们:“都说了让你们赶紧去,你看秋兰姐姐是半夜替你们换屋子,还是因你们吵了她睡觉,罚你们在外面站上一晚。”
几个小宫女顿时不说话了。
“这——”
“行吧,我跟你去一趟。你等下,我拿个东西。”
年轻内侍似乎很急躁,秦艽转身去拿东西时,一直催她,说自己还有差事耽误不得。不过秦艽也没耽误,很快就跟他去了。
此时天色已黑,年轻内侍打着灯笼在前面走,秦艽跟在后面。
经过御花园的时候,四周都是树影幢幢,有点吓人。
见秦艽走得慢,年轻内侍停下脚步催她:“你走快点,我还等着有事。”
秦艽盯着他,手掩在袖子下:“这黑咕隆咚的,若是摔了怎么办?”
对方只能耐着性子,放慢脚步。
又走了半盏茶的时间,到了一个拐角处。此处临着水池,在月光的照耀下,隐隐泛着波光。
年轻内侍突然不走了,秦艽也停下脚步。
“你也别怪我,我也是受人指使,下辈子投胎睁着些眼,哪儿都能去别来这宫里。”
他将灯笼扔在地上,朝秦艽扑来,秦艽慌张想跑,却被人拽住一只手臂,他连拖带拉,竟是想把秦艽往水里扔。
蓦地,他感觉手上一疼,瑟缩回了手。
秦艽眼见击中,扬手又是一下,这一下竟扎在对方的肩颈之处。此人发出一声惨嚎,捂着伤口,却还是伸手想去拉扯秦艽。
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隐隐还有连翘的声音。
“就在前面了。”
此人见势不对就想跑,秦艽搬起池边的石头砸向对方的腿。趁着对方被砸到在地,她扑了过去,拿着手里的剪子对着那人的后颈。
“别动,你知道我不会手软。”
此人万万没想到竟碰到个硬茬子,想着十几岁的少女,应该是轻而易举就能将之处理了,谁知道反倒是他自己受了伤,如今还被人胁迫。
不过他来不及再想其他了,因为连翘已经带着人来了。
来人竟是徐令人。
……
之前秦艽借着去拿东西时,就暗示了连翘。
连翘也是个机灵的,秦艽前脚走,她后脚就去找了徐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