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此女易如反掌,只是这条费尽心机建立起来的商路就断了。不知今后又要花费几凡,耗费多少时日,方得重新来过。”
迦罗皱眉道,
“那便如何?难不成就这样将她放了?”
李辰眼含冷意道,
“她当年行刺于我,我手下几个忠心不二的好兄弟为救我而死,血染长街。我怎能轻易就将她放了!”
迦罗眉毛一扬,面上有些似笑非笑道,
“这杀也杀不得,放也放不得。那郎君意欲如何呢?既是高敖曹之女,想来人物当是不差的,莫非郎君是想要…”
李辰顿时面露尴尬道,
“咳,你莫乱言。我决无此意!”
迦罗冷笑道,
“其实也是无妨的。她若进了门,不过一姬妾尔,我这大妇有的是手段炮制她,定然让她生不如死,早晚为郎君解了心头之恨便是!”
李辰听得心里一寒,忙正色道,
“你莫乱来。兰州律法森严,早废奴籍贱业,便是姬妾也不得随意戕害!”
迦罗面色一转,顿觉眉目含情,顾盼之间面上已是充满柔情蜜意,
“妾自是会守礼循法,适才不是见郎君为难,想出个主意替你解气么。”
李辰连连摇头,
“不可如此,不可如此…”
说话间,李辰突然心里一动,他歪头沉思片刻,自言自语道,
“这倒是个法子,或可以诈她一诈…”
李辰心意已定。他抬起头来对着迦罗微笑道,
“还要多谢夫人用心!哎,对了,咱们的女儿呢?”
迦罗眼波如水,只听她轻声道,
“被乳娘抱走了。郎君,我们今日要不早些歇息了吧…”
……
在兰州按察使所属牢狱中有一间死囚室,这座牢房是整个牢狱中守卫最为严密的一座。它位处深深的地下,黑暗潮湿,散发着一股霉烂腐败的味道。是用来监禁最危险危险、最凶恶的罪犯的。
而此刻这间牢房里却住了一位不同寻常的犯人。
只见此人双手被套上了沉重的铁制的手铐。手铐上两条长长铁链连接到墙壁上的两只铁兽头上。由于行动受到铁链长度的限制,此人就在墙壁下一条破烂的草席上跪坐。在牢房离昏暗的灯光下,此人白衣胜雪,青丝飘散,宛如淤泥中卓然而生的一只白莲,令人心生怜惜。
这人正是那个被李辰下令拿下的关东客商。
只见她面容清秀,神色从容,只是眼中却深藏着大志未酬的惋惜和悔意。此时她面上虽然平静,心中却如海浪一般起伏不定。
这次历经千辛万苦,终于进得兰州,但不想与那人才一照面,便被识破了身份,以致自己毫无还手的机会,便已身陷囹圄。她早知此人诡计多端,却不料其竟警觉至此,自己当年无意中留下的一丝熏香味,竟被他牢牢记住。
她此刻深深地痛悔,自己为什么偏偏是个女子,每月总有那么几天身上会有些特别的气味,而自己又偏偏如此好洁,所以喜欢熏香。这自己未曾在意的小事,却不想以致于召来如此大祸。如今不仅自己被系,那些忠心耿耿的手下恐怕也难逃毒手。
其实她并不怕死,此番前来,她就没打算活着离开。但是她真的不愿意就这样大志未酬的死去。更不愿意看到因为自己的一时疏忽,从而害了这么多忠心部属的性命!
此女心怀宿志,早已是心坚如铁。但想到此番因为自己微小的疏忽,竟然满盘皆输。而出乎意料折戟沉沙,出师不利。还是不免令她心中沮丧。
不过自怨自艾了一番之后,她也很快就平静下来。经过一番计较,她心里暗下决心,那人没有什么真凭实据,只是因为自己身上的熏香味才产生怀疑。因而下来不管遭受怎样的严刑拷打,自己都要死口不认。否则自己身死事小,还要累及诸多部下。
正在此时,一阵金属锁链撞击发出的“哗啷”声,猛然将她从起伏的思绪中惊醒过来。她扭头看时,却见牢门被人从外面打开了。接着灯光一亮,两名挎刀的警卫举灯走了进来。他们进来之后,却是双双往边上一让。女客商正在疑惑,却见一名贵妇聘婷走了进来。
那贵妇头梳环髻,满头金饰耀目,她身穿一领狐裘,毛色大红,映衬得肤盈如玉,面容明丽雍容。只见这贵妇上下仔细打量了一番被囚的女子,突然展颜道,
“蝉儿姊姊,你还记得我么?”
被称作蝉儿的女客商浑身一震,她仔细地打量者贵妇的面容,却怎么也想不起自己在哪里见过她。她迟疑道,
“这位…,我们从前见过?”
只见那贵妇嫣然一笑,似乎将整个昏暗的牢房都照得一亮。只见那贵妇伸手从自己的头上拔出一支金簪递到蝉儿的面前道,
“蝉儿姊姊记不得了?三年前姊姊来到长安,就住在我的家中。你还赠了这支金簪给我。”
被称为蝉儿的女子低头看时,只见这金簪赤金打就,上面缧丝雕出一支凤凰,振翅欲飞,凤口还衔了一粒宝石。
蝉儿突然心中一亮,她再自己端详了一遍贵妇的面容,似乎眉目间依稀还能辨认出当年那个瘦弱悲苦的贫家女孩的模样。她不禁脱口而出道,
“你是施小娘子!”
那贵妇顿时笑逐颜开,
“蝉儿姊姊,你终于想起来了。我是兰儿啊!”
蝉儿不意在这死牢之中会遇到多年不见的故人,心中也是一喜。但她毕竟不是寻常的女子,寻即便心生警觉,当下开口问道,
“施小娘子,你今日缘何到此啊?”
施兰儿略带羞涩地道,
“上次与姊姊别后,姻缘巧合,我便嫁于兰州刺史李大将军麾下的一名侍卫为妻。后来便随夫来到了兰州定居。如今外子忝为金城城防都督,正六品宣威将军。”
蝉儿闻言心中一沉,她大概已经猜到施兰儿今日为何而来了。只见她冷下脸道,
“你今日是来举发我的么?”
施兰儿颔首道,
“今日蒙使君大人相召,让我来一见故人。蝉儿姊姊,昔日你接济活命之恩,兰儿没齿不忘,然这是私恩。姊姊如今身犯国法,此乃是公仇。私恩难济公仇,兰儿于今能做的,只是打点这狱中上下,让他们不要为难姊姊,让姊姊在这里过得好一点,且请姊姊安心。”
蝉儿闻听,强颜一笑道,
“你我分属敌国,此如人在舟中,身不由己耳。蒙你念昔日情分,多相关照,我在此深谢了!”
蝉儿略停一停又道,
“施小娘子,我此番若是…,烦请看在昔日的情面上将我的尸身葬了。莫要让我暴尸荒野,让野兽啃食。我来世必报大恩!”
施兰儿一时不觉泪下。她虽然很同情蝉儿,但也知道她罪责非轻,不是自己的能力可以企及的。见蝉儿交代后事,只得含泪点头称诺。
施兰儿对蝉儿行礼道,
“蝉儿姊姊,此处兰儿不可久留,这厢便告辞了。姊姊如果想吃什么,兰儿回去买了给姊姊送来。”
蝉儿闻言只是微微摇头。兰儿只得再礼而别。转身之际,她忽然又想起什么,伸手解下身上的狐裘披在蝉儿身上。起身之际,兰儿凑在蝉儿的耳边道,
“姊姊,你开口求一求大都督,或许…”
蝉儿感激地对施兰儿笑笑,微微点了点头。
施兰儿走后,蝉儿心中一时意乱如麻。她万万没想到这兰州还有自己曾经的一个旧识。看来自己的身份已经暴露了,当初做下的事情只怕也已经无法矢口否认。
她心中一时黯然,意识到自己这次恐在劫难逃。但她心意刚强,旋即已下定决心。既然命中注定,自己此番已决无幸免,那么就让自己带着最后的尊严死去吧。不管过后受到怎样的酷刑和凌辱,她一定也要镇定如常,决不开口求饶,不能辱没了家门。
“娘亲,我们来世再见了!”
她紧紧地咬住下唇,在上面留下了一道深深的齿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