孝宗这才看向明乐道,“你想说什么?”
“跟方才成妃娘娘所言差不多,我的婢女的确是遇到了一些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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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一些事,但真正可以站出来作证的却不是她,而是另有其人。”明乐说道,并不与纪红纱多做计较,顿了一下,又补充,“我的婢女救下了被人推入湖中的礼王府侍女如玉,据说那个丫头是因为在天庆湖边无意中目睹了一些事情,所以才被人推入湖中意图灭口的。”
礼王府的另外一名婢女。
之前因为记着替宋子黎分辨,宋沛夫妻慌乱之下却是把如玉给忘了。
“如玉?”张氏提了口气,四下观望,“她人在哪里?”
“我已经叫人把她带过来了,就在旁边的偏殿里候着。”明乐道,却是对孝宗,“不知皇上意下如何?可要传她前来问话?”
“传!”孝宗想都不想道。
“长平,你去交雪雁把人带来。”明乐颔首,扭头对长平吩咐道。
长平谨慎的略一点就快步去了。
不多时和雪雁一起回来的时候,身边就多了个头发蓬乱,浑身半湿,又畏首畏尾使劲低着头的小丫头——
身上穿着的确是礼王府的婢女服。
“如玉!”张氏见她这样一副狼狈畏缩的神情,就是倒抽一口凉气快走几步迎上去,握住她的一只手,焦急的询问,“怎么会弄成这个样子,你怎么样了?”
如玉瑟瑟的一抖,手指发颤。
明乐走过去,不动声色的把张氏扶开,道:“这丫头没事了,就是受了惊吓,还是先让她和皇上禀明当时在天庆湖边发生的事吧。”
这个时候,纵使有再多疑惑张氏也不敢打岔,识趣的让开。
“奴婢雪雁,见过皇上,各位娘娘。”雪雁带着如月走到当前跪下,长平却是无声无息的借故退到一旁。
“雪雁,你跟皇上说吧。”明乐道。
“是,王妃。”雪雁点头,当众又把是何时去的御花园,又看见如玉被害,以及救她的经过说了。
“你是说,有人要杀这个丫头灭口?”孝宗听完,沉吟着盯着脑袋低垂的如玉。
“正是!”雪雁道,“当时那人以为她已经溺死了,是在岸边观察了一会儿才走的。但也是凑巧,奴婢将她捞上来的时候发现她只是惊吓过度背过气去了,便将她带了来,好对皇上和各位娘娘禀明太子遇难时候整个事情的经过。”
“你到底看到了什么?”孝宗神情一肃,冷声问道。
“奴婢——”如玉瑟缩着开口,语气还有些发抖。
然则她刚一开口,张氏和后面的如月就是同时变色。
“她——”如月一惊,脱口就要失声叫嚷出来。
无声推到她身边的长平早有准备,不动声色的一把扣住她腕上命门。
如月一痛的同时就失了力气,惊慌失措的回头,长平便是温温柔柔的对她露出一个她惯有的笑容。
如月的脸色惨白,但是腕间随时会刺穿她腕脉的那一点锋利的触感压制着,叫她再不敢多言一句。
同时张氏也是下意识的扭头看向明乐,明乐侧目对她微微露出一个笑容。
张氏愕然,但随即就是若有所悟的垂眸下去,掌心里却是开始隐隐的冒汗——
她恍然意识到明乐是可以安排了一人冒充如玉,来替她的儿子开脱,但是这样做实在是太过冒险,让她不由的捏了把冷汗。
“下午的时候奴婢本来是陪着世子和太子殿下在御花园那里玩的,后来世子口渴,奴婢就去取水,可是在花园里走迷了路,一直到傍晚那会儿竟是无意中绕到一处湖边。”如玉的声音细弱蚊蝇。
“可是天庆湖?”荣妃忍不住道。
“奴婢也不知道是什么湖,当时我从花园北边过去,在假山后头远远的看见湖边有人争执,我害怕就没敢走近,后头听见有我家世子的声音就要过去,可是——”如玉说着就又筛子似的抖了起来,“我看见太子殿下身边的那个太监踢了殿下一脚——”
“你说什么?”孝宗脚下一个趔趄,脸色铁青的上前一步将如玉拽起来,“你给朕再说一遍,你都看到了什么?”
“是——是那个太监踢太子殿下如水的。”如玉带着哭腔道,“我看见了!我真的看见了!我当时吓坏了,躲在假山后面,不敢动,然后——然后——”
如玉说着就像是回忆起什么可怕的情形,抖的不成样子,思绪断了片刻才又继续,“后来世子和太子殿下的尸身被人捞出来带走了,我从假山后面出来,刚要跑,就被人抓住,他——他推我下水,他——他想杀我!”
说道最后,如玉几乎已经是惊慌失措的吼出来。
孝宗如遭雷击,脑中轰的一下炸开,骤然松开她,踉跄着连连后退。
“皇上小心!”易明心急忙扶住他,转而神色一厉,对摔在地上的如玉道,“你说的都是真的?真的看清楚了是庆喜儿踢了太子殿下,让殿下落水的?”
“奴婢不知道谁是庆喜儿,就是太子殿下身边的那个小太监,是他!”如月笃定道,情绪激动声音也尖锐刺的人头皮发麻。
明乐是到了这时才重新站出来,进而问道,“你可能记得他踢的是太子殿下的哪个位置?”
“这——”如玉努力的回忆了一会儿,然后回道,“是腿上!”
说话间又好像的为了确认,仔细的想了想,就抬手指向自己右小腿的外侧,不很确定道,“应该是这个位置吧!”
“皇兄。”宋灏走过来,“我记得天庆湖的北岸周边都刻意砌了矮沿以防有人意外滑落水中造成伤亡,如果太子和礼王世子在岸边争执,应该不会站在紧边上,起码隔开两步之外。如果真如这婢子所说,太子是被庆喜儿踢下水的,那个奴才的力气肯定不小,皇兄想要确认真假,只需叫人查看一下太子尸身,看这婢子所说的位置是否留下淤痕即可知道。”
太子宋子铭的体质很特别,皮肤表层血管密集,但凡磕了碰了,都会留下淤青,数日不散。
这也算是个意外的线索。
得知儿子可能是被人可以谋害,孝宗已然的濒临暴怒的边沿。
“来人,去把太子的尸首抬上来,朕要亲自查看。”孝宗怒而吩咐。
几个侍卫领命下去,不多时就把小太子宋子铭的尸首抬了上来。
彼时他身上的衣物还没有更换,身上用黄绫掩住,只露出一张溺水之后青紫色而毫无生气的脸,夜色的灯光下又透出种死气沉沉的白。
看到那样的一张脸,明乐突然脸色一白,晃了下神,思绪不知不觉的回旋,又到了那日春寒料峭,她跪在冰冷的鹅卵石地面上眼睁睁看着襁褓里的好心被郑妈妈强行溺毙在水缸里的情形。
那孩子当时还是那么小,甚至于连挣扎都不会。
她永远都忘不了孩子溺水之中那张惨白而毫无血色的小脸。
全身如同被冷水浸透,压抑着呼吸困难。
明乐下意识的后退一步,有些魂不守舍。
“怎么了?”宋灏察觉她的异样,回头握住她的一只手,这才察觉她手脚冰凉,手心里的一层都是冷汗,不由的就有些慌了。
“阿灏!”明乐干吞了口唾沫,强迫自己把视线从宋子铭的尸身上移开,把脸躲到了宋灏胸前。
宋灏愣了一瞬,却没有想到见惯了腥风血雨的她会格外畏惧这一具孩子的尸体,心一软,就伸手用力将她往怀里揽了揽,手掌压在她背后轻轻的安抚。
不远处的人群里,彭修的目光看过来,眼底颜色不觉的往下沉寂几分。
前面孝宗亲自掀开黄绫,挽起太子的裤脚查看。
“快,拿灯笼来。”刘公公不在,小庆子忙不迭的吩咐。
四名宫婢举了灯笼上前,果然就见那孩子白皙的小腿上一个形似小半个脚印的青紫色淤痕。
“大胆!”孝宗暴怒的一声丝毫,声音响彻整个后宫,下一刻他已经暴走而起,原地狠命的转了好几个圈之后终于一个箭步蹿到还跪在原地未动如玉面前,又将那丫头一把提起来,面色狰狞的吼道,“说!那个想杀你灭口的人是谁?”
找到这个人,就一定能够顺藤摸瓜找出幕后主使。
说着又将全身虚软的如玉狠狠摔在地上,暴躁道,“说,你看清楚了没有?到底是谁要杀你灭口?”
“奴婢——奴婢看见了,落水的时候我回头,刚好看到她的脸——”如玉瑟瑟的道。
“是谁?说!”孝宗暴怒道。
“是——”如玉缩了下肩膀,畏惧的观望一眼周围的人群,张了张嘴刚要开口,旁边的侍卫中突然有人奔雷般破壁而出,手中一把闪亮的匕首,直刺她的背心。
“保护皇上!”小庆子惊慌大叫。
那人的身手了得,动作也是奇快,几乎不等任何人反应过来,匕首已经触上如玉的背心。
这个丫头会殒命在此,几乎已经完全没有悬念,眼见着是要见血,却在这千钧一发的关键时刻,本来瑟瑟发抖的少女突然游鱼一般身子柔韧的往前一扑,竟就是那么轻巧灵活的躲过了这致命一击。
与此同时,更是完全没给对方反应的机会,半坐在地上的右腿横扫,一脚将一个身形高大的七尺汉子踢飞出去,砰的一声砸在地上。
惊变连连,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的看着,那少女已经飞身扑过去,将那刺客的手臂往后一拧,腿弯弯起压在了他的背上,将那邦达腰粗的汉子牢牢的制住。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孝宗反应了一会儿才猛地回神,指着那少女问道。
这样的身手,绝对不可能是礼王府的婢女。
“她是臣弟的暗卫。”不等她回答,宋灏已经开口,吩咐侍卫道,“去帮忙。”
两个侍卫上前,把那意图行刺的刺客绑了,那少女才是从容不迫的对孝宗拜下,“奴婢雪晴,是殷王殿下的手下,是奉了我家王妃之命假扮如玉引蛇出洞的。”
少女的声音清脆,语气轻快自然,竟是再不见丝毫的萎缩怯懦。
“你是殷王府的人?”孝宗觉得被人戏耍,顿时就有些阴阳怪气的,“这么说来,刚才你说的话,都是殷王教你说的了?”
好一个反咬一口的本事,当真是信手拈来。
明乐心中冷笑,从宋灏身边走过去,扶了雪晴起身,帮她拍净膝上尘土才对孝宗道,“雪晴说的话,除了最后一句她认得凶手的容貌,是为了引凶手出来,其他的话都是如玉的原话,皇上现在就可以确认一遍。”
说着就扭头对雪雁道,“你去把她带来吧。”
“是,王妃。”雪雁领命离开,不多时就带了真的如玉过来。
那丫头的确是吓的不轻,神情瑟瑟。
“你是如玉?”孝宗狐疑道,肚子里却憋了满满的火气。
“是!”如玉点头,却是转身先对张氏噗通一声跪下,哭道,“王妃,是奴婢不好,没有跟紧了世子,还险些闯祸。”
“快别哭了。”张氏道,给她擦了擦眼泪,“你快把你知道的事都跟皇上仔细的说一遍。”
如玉含泪点头,一五一十把事情的始末说了,其中刻意忽略掉如月支开她的缘由——
这是明乐让雪雁提前吩咐她的,不能让礼王夫妇卷进这个漩涡里。
孝宗听完,早已经面无人色,踉跄着晃了晃,险些站不稳。
“皇上!”小庆子慌忙去扶,“皇上,有什么话您还是进殿去说吧,当心您自己的身子。”
孝宗头脑发热,虽然不想示弱,但也是气的有心无力,不得已只能点头允了,带着一众人等回了暝宸殿。
易明心走在最后,唇角似笑非笑的扯了一下,心里却是暗恨——
居然又是叫易明乐那丫头抢了风头。
这种局她都能扳过来,果然是不可小觑。
“娘娘,您说今天这事儿到底是谁做的?”趁着四下无人,香雪终于忍不住道出心中疑惑。
“除了柳妃那个贱人,还能是谁?”易明心冷笑,眼中幽光一闪,一则愤恨一则快慰,“好一招反客为主的借刀杀人!”
“那娘娘您刚才还跟着去搅和这池子浑水?可把奴婢吓坏了。”香雪嗫嚅道。
“你懂什么?本宫越是这样,皇上才更不会怀疑本宫。”易明心撇撇嘴,神色间颇有得色,“谁会平白无故的掺和进去招惹是非?而且既然摆明是冲着皇后去的,你又以为柳妃那贱人能有多少手段?还想把整个后宫都一锅端了吗?”
香雪垂眸不语,想了想,心里还是迷雾重重——
虽然自家娘娘笃定了是柳妃的手段,但毕竟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任何可靠的证据摆出来。
“话又说回来,她摆了这么一道儿,也是帮了本宫的大忙。”易明心低头瞧着脚下的台阶,缓缓露出一个笑容,感慨道,“林氏那个贱人空占着皇后之位这么久,也是时候挪一挪,把地方腾出来了。柳妃那贱人如果真能解决了她,倒是给我省了不少的麻烦。”
“现在被殷王和殷王妃打了岔子,娘娘您说皇上会查到柳妃娘娘头上去吗?”香雪想了想,很认真的问道。
“哪有那么好查的!”易明心道,却是不以为然,“柳妃既然敢做,自然就是什么都计较好了。”
“那——”香雪抿抿唇,“如果皇后娘娘真的没了,娘娘觉得皇上会册封柳妃娘娘为皇后吗?”
易明心闻言,脸上表情瞬时凝住,扬手就给了香雪一巴掌。
香雪自觉失言,慌忙捂着脸颊跪下,哭也不敢的小声道,“是奴婢失言,奴婢知错了。”
易明心恨恨的瞪着她,半晌,冷哼一声,“起来吧!”
说完就快步进了大殿。
就算柳妃手段了得,但是也休想和她来争这个皇后之位。
易明心跟进殿里去的时候,其他人已经各自落座,殿中气氛一阵沉默。
宫女给各人桌上重新换了新茶就垂眸推到一旁。
孝宗半倚在主位的王座上,脸色不善的环视众人一圈,最后还是在林皇后身上顿住。
林皇后垂眸喝茶,却觉得有两道不友善的视线死死的胶着在她身上,心里七上八下的再也镇定不下去,就暂且搁下茶碗抬头看去,不可置信道,“皇上,您不会还是怀疑这些都是臣妾所为吧?”
“你说不是你?”孝宗模棱两可的反问,语气阴森。
“当然不是!”林皇后脱口辩驳,“刚才那人您也抓到了,还有兰心不也是正在拷打审问吗?如果您一定要怀疑臣妾的话,大可以把我宫里所有的人都拉出去一一审问。如果能够拿出确切的证据来,臣妾无话可说,但这样平白无故的冤枉,恕臣妾受不起。”
林皇后说着就有些愤愤,“柳妃的那碗安胎药明明是从她自己宫里端出来的,皇上不去她宫里查,怎的就非要怪罪到臣妾身上来?保不准就是她先害了太子,然后又欲盖弥彰来了一出苦肉计,嫁祸臣妾的。”
孝宗听着,脸色越来越阴沉,刚要濒临爆发点,却不想正在慷慨陈词的林皇后的声音突然像是被什么噎了一下。
然后下一刻,几乎不等任何人反映,就是身子一歪往旁边栽到下去。
在场的所有人都目瞪口呆。
“哟!这又是哪一出儿?”易明心突然失声笑了出来,就着林皇后方才的话讽刺道,“难道皇后娘娘这一招也是欲盖弥彰的苦肉计?想要借此洗清嫌疑?”
小庆子奔过去查看,手往她鼻下一探却是腿一软跌坐在了旁边,举着一手黑血颤声道:“皇后娘娘——已经——已经没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