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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乐转醒已经有了几日,可是纪浩禹却一直没有出现。
起初的时候长平也觉得这样很好,毕竟依着两人此时的身份,他和明乐走的太近并不是什么好事。
可是随着日子一天天的过,他越是不出现,反而逐渐的叫人心里跟着生出几分不安的情绪来——
因为明乐出事那天纪浩禹的表现所有人都有目共睹,突然之间这样巨大的反差折射出来,总叫人觉得是内有乾坤。
所以犹豫再三,这日晚膳过后,长平就把心中想法隐晦的对明乐提了:“也不知道荆王殿下这几日都在忙的什么,那天他走的时候还说回头得空了再过来呢。”
明乐心里哪有不明白的,闻言就微微一笑道:“你和我之间还需要打这样的马虎眼吗?有话直接说了就是。”
心思被她点透,长平脸上多少有些尴尬,跟着露出一个笑容道:“其实也可能只是奴婢多心了,不过王妃不是常说事有反常即为妖,奴婢瞅着荆王殿下这几日里的举动的确是有些反常。那日送王妃过来的时候,刚好荣王也在,两人在外头说了好一会儿的话,不知道是不是荣王对他说了些什么,后来荆王殿下再进后室去看望王妃的时候神色就有些不对了。”
纪千赫会对纪浩禹说什么?无非就是那些争位夺嫡,乃至于争权夺利的事情。
诚然里头肯定还会掺杂一些私事,但是明乐却刻意的不许自己去深究。
“现在大兴朝中一团乱,只有纪浩禹和纪浩渊两个有魄力挑起这个大梁,但是很明显,荣王属意的人不可能是纪浩渊,他会教导纪浩禹一些东西也不足为奇。”明乐道,神色之间始终如一,没什么大的波动,“纪浩渊既然已经公然对纪浩禹下了杀手,两人之间这会儿的争斗必是势如水火,想必他这些天也是忙着应付这些事,脱不开身也很正常。”
明乐的这些话,不乏推诿搪塞之意。
长平听的出来,却也不好点破,只是犹豫道,“王妃,现在对于荣王下一步的举动我们是眼前一抹黑的,在这里可谓步履维艰,如若再和荆王也闹的生分了,只怕——”
长平说着,眉宇之间就添了一抹忧色。
明乐要在纪千赫的眼皮子底下瞒天过海的顺利脱身,最好还是能借了纪浩禹的手帮她打掩护。
可是眼下这个关键时刻,纪浩禹却突然对她避而不见了,这个情形之下也难怪长平着急。
明乐莞尔,安抚道:“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的确,我要离开这里,最好是能有他里应外合给予的推手,这件事我一直放在心上的,只是现在时机不到,再等等吧,我会和他提的。”
纪千赫那人不好把握,长平是真的担心明乐会一时不忿而去和他硬拼。
这会儿听了这话,知道她心里早有打算,长平才稍稍安心,只是再一深思就不由的狐疑,“王妃,您这是要和荆王殿下做交易吗?”
明乐和纪浩禹之间,算是同盟,但是彼此之间互助互利的时候是有的,却从来没有把账算的这么清楚的,这一次长平却隐隐嗅到一种不同寻常的味道。
明乐的唇角勾了勾,手指拂过探到窗口的一丛竹叶,笑容淡雅道,“如果不是不得已的话,我倒是不想再靠他的边儿了。”
长平皱眉,神色愈发困惑的盯着她。
明乐合了窗子回头,却没多说,只道,“天晚了,早些睡了吧。”
长平心里生出很大的疑团,但是见她不欲多言也就只能作罢。
左司老头儿一去不返,次日一早,明乐起身之后看到桌上放着的棋盘就收拾了抱着去了他的院子还他,进门在厅里唤了几声无果,刚想把东西放下离开,就听左司老头儿扯着嗓子在后院嚷嚷,“小兔崽子跑哪儿去了?叫你把门口的坛子抱进来,听见了没?”
左司老头儿年纪大了,他的性子又分外古怪,几乎足不出户,所有的时间都是自己窝在这药庐里头。纪千赫和他的脾气不对付,只隔三差五的走一遭,许是人老了都会害怕寂寞,他寻来的这个童子便是个和他一样跳脱的个性。师徒两个都没什么长性,经常为了点小事口角就闹的鸡飞狗跳。
很显然,老头儿吩咐的事儿又被那童子做耳旁风给抛诸脑后了。
明乐对这师徒两个的性子倒是十分喜欢的,做人能做到这个份上,可谓天然不知愁,不知道要羡煞多少旁人。
这会儿听着左司老头儿暴跳如雷的叫骂声,左右没见着那童子的人影,想着不过就是举手之劳,明乐就走到门口瞧了眼。
那里的确放着一大一小两个坛子,因为区分不清左司老头儿要的到底是哪一个,明乐便索性把两个坛子一起拎着去了后院。
后院不大,中间一条石板路,直通最里面的一间竹屋,就是左司老头儿平时炼蛊的禁地。
石板路两侧种植各种奇花异草,郁郁葱葱的一片,不过因为左司老头儿鼓捣的东西大多是用以炼蛊的原料,那些花木的颜色形状十分奇特。
明乐也听那童子提过,说是这些东西里头有很多都是剧毒之物,所以这会儿过来她便十分小心,半点也不敢叫那些东西近身。
左司老头儿的药房是禁地,明乐只在门口就止了步子,敲门道,“巫医,您要的坛子我给您放在门口了,您自己过来取吧!”
言罢就要转身离开。
“我腾不开手,你拿进来。”左司老头儿听了是她前来,倒也没放在心上。
明乐无奈,左司老头儿这里她很避讳,犹豫了一下才硬着头皮推门走了进去。
这间屋子里的摆设和其它各处其实也没有什么大的分别,无非就是一些竹制的架子,上面瓶瓶罐罐摆的满满当当,若真要说出与众不同的地方来,那就是摆在内室的一大两小三个青铜鼎。
那铜鼎的造型与别处的略有不同,上面雕刻的图腾也很怪异,处处都透着诡异。
彼时右侧的小鼎之内还有缕缕青烟升腾,显然里头是炼着什么东西的。
明乐对这些都没兴趣,只粗略的扫了眼就把两个小坛子递到左司老头儿面前:“门口放了两个坛子,我不知道巫医您要的是哪一个,就一起给您拿来了。”
左司老头儿取了较小的一个,拍掉上面封存用的尘泥,单手把坛子一翻,却是从里头啪的一下掉出来两只浑身成红褐色圆滚滚的肉虫子来。
明乐倒是不至于害怕,就是见了这东西便觉得头皮发麻,她是万也没想到自己提进来的会是这么恶心的玩意儿,忙不迭就把手里提着的另一只坛子塞到了那本就十分拥挤的桌案一角。
左司老头儿扯着嘴角看过来,神色不屑,“怎么?你还害怕这个?”
说话间手下动作不停,明乐也没看清楚他是怎么出手的,两只虫儿就已经被他以手指碾碎,取了黑红色的体液滴进一个广口瓷瓶里晃了晃。
“不是怕,生平第一次见到,不太习惯。”明乐看着他的动作,眼神怎么都露着几分嫌弃。
左司老头儿见了就像是受了莫大的侮辱一般,气鼓鼓道,“要不是你跟我求药在先,你当是我老头子愿意平白来受这份累?你还好意思嫌弃?”
明乐一愣,这才恍然记起昨日她是跟这老头儿用了点小算计。
知道左司老头儿是在给她配药,她便马上有了兴致,露出一个几乎可以称之为讨好的笑容道:“我这哪里是嫌弃,本来也不敢叫巫医您来受这份累的,要不您把这配药的方子传了我,我自己去鼓捣?”
她跟左司老头儿求药的原意本来也不是冲着这药来的,其实老头儿帮不帮这个忙都没多大关系,不曾想这老头儿还真上了心,一大早就在这里鼓捣上了。
思及此处,倒是叫明乐颇有些不好意思。
“做什么?你想偷师?”左司老头儿斜睨过来,眉头挑的老高。
“大兴的巫蛊之术闻名已久,我的确是好奇的紧。”明乐迎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半调侃道,“反正我也还要在这里住几日,要不巫医您看着传我几个方子,收我做半个弟子也好。”
诚然明乐会说这话不过一句玩笑,可左司老头儿却是信以为真,立刻就停了手里活计看过来。
“你这女娃儿的心思重,看着又是个手笨的,这个活计,你可做不来。”上下打量明乐一眼,左司老头儿就下了定论。
明乐却是不信他的眼光会这般毒辣,只一眼就能断定自己没这方面的天赋。
“何以见得?巫医您都没出题考校我一下,又如何知道我不行?以往见过我的人可都说我的天资聪颖,脑袋灵光的很呢。”许是受了这老头儿几日的熏陶,别的本事没长,明乐倒是觉得她脸皮的厚度已经先跟着上了一个崭新的台阶,这般自夸自卖的话说出口,竟是丝毫也不觉得汗颜。
相对而言,左司老头儿就更不会觉得这番说辞有所不妥,只是一边手下不停的专心配药一边漫不经心道,“制蛊不比别的,靠的是天分,很多的时候需要的都是临场发挥,如若你没这个天资,就算是我把写好了配方的册子摆到你的面前去,你也配不出想要的东西来,再弄不好,伤了自己那就更是得不偿失了。”
这些话,明乐自是信的。
就诚如下棋,据说左司老头儿钻研了数十年,可他就是不经此道,到了现在也不过就是个半吊子。
而宋灏,在棋艺上虽是半路出家,可是却随了他外公,是个一点就通的。
还有苏皇后也是个中高手。
有时候想来血缘这种关系真是十分奇特,姜太后的棋艺她虽然没有见识过,但据闻当年也是十分了得的。
人都说观棋可以观人心,棋艺高绝的人多半都心机深沉,虽然她没见过苏皇后,但是姜太后和宋灏便都是这样的人,她一直都记得初见宋灏时候他给人的那种诡异莫辩深不可测的感觉,而姜太后更甚——
哪怕是打了这么久的交道,哪怕是她再怎么自诩观察入微,也从来就没探透那人的心思。
这事儿想来,便让明乐心中跟着生出几分挫败感。
左司老头儿听着她在旁边叹气,还只当她是被自己的话打击到了,便出言安慰道,“我老头子的这门手艺虽然叫很多人羡慕不已,可也不是什么好事儿,这炼制蛊毒可是个性命攸关的行当,稍有不慎,那就是灭顶之灾。你没这个天赋,也是好的,不碰这些东西,至少能保着你的小命儿更长一些。”
这话明乐自是赞同,别说左司老头儿断了她没有天分,就算认定了她是炼蛊的奇才她也没准备沾染这些东西。
“巫医您说的是,还是我的小命儿更要紧些。”明乐笑笑,见他手里晃动的小瓷瓶中有淡青色的雾气升腾,就赶紧掩鼻往后躲的远远的。
左司老头儿见她这副没出息的模样就更觉得她没这天分,鄙夷的直晃脑袋,“你躲什么?有我老头子在,还能眼见着毒死你不成?”
“小心驶得万年船,我胆子小,巫医您才老不容易将我从鬼门关给拉了回来,总不会是想要再看着我一尸三命吧?”明乐撇撇嘴,却是不听这老头忽悠,照样躲的远远的,走到旁边一侧的架子前面俯身去看那些形形色色的瓶瓶罐罐。
左司老头儿这里的东西她是轻易不会沾手的,就唯恐上头沾了毒药会送了性命。
“呸呸呸!你这娃娃说话是真没忌讳,什么死不死的!”左司老头儿满面怒色的嚷嚷。
这左司老头儿的心肠其实是蛮不错的,明乐见他吹胡子瞪眼的模样就赶紧顺着说了两句好话安抚,不过回头想来,心里却有起了很大的疑惑,问道:“巫医,您说我没天分的话我认了,可是您挑弟子的时候难道就只看天分吗?”
她是突然想起了梁青玉和穆兰琪,据闻那两个女人是左司巫医这些年来收过的仅有的两个弟子,两人在他这里学了多少本事明乐不予评论,可若要说到人品,那两个女人可当真是一个较之一个更狠,一个较之一个更毒。
也正是有了对那两个女人先入为主的印象,所以当时明乐在见到左司老头儿的时候也才那般震惊。
左司老头儿的性情好,按理说他这样世外高人选弟子首要看的难道不是人品吗?像他这样,选了两个心术不正的,也不知道间接的坑害了多少人。
左司老头儿的心思明显没绕那么多的弯子,只就理所应当的白了她一眼道,“不看天分还看什么?都跟你说了炼蛊这事儿凭着的就是天分,我老头子一身的本事,难道还指望找块榆木疙瘩来一点一点的磨吗?”
“我知道您老人家本事了得,可就是因为这样,在挑选继承人的时候不是才更应该慎重的吗?”明乐不能苟同的皱眉。
左司老头儿却是不以为然,愤愤不平的直哼哼,“要找一个有天分的徒弟那是可遇不可求的事情,天资这回事,谁都没奈何,我老头子要的就是一个能传承我衣钵的后生,不叫我的这身本事失传。”
他说着,倒是突然怅惘了起来,摇着头一声接着一声的叹息,“可惜啦!可惜啦!我老头子怕是注定要后继无人了。”
这一番话里感触良多,倒是突然叫人生出一种人将迟暮的悲戚之感。
明乐也不知道该如何评定此事,不过想想穆兰琪和梁青玉的事也都成了过去,也没太放在心上,就缓和了语气道:“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巫医您之前选定的继承人应该就是那个叫做穆兰琪的女子了吧?”
穆兰琪是左司大巫医的得意弟子,这件事在外面流传广泛,算是个许多人都心照不宣的秘密。
左司老头儿把配好的药塞到她手里,脸上表情如常,似是并没有因为损失了一个得意弟子而受到丝毫的影响。
“那个丫头天资的确算是中上,可就是急功近利,倒也不是个最好的。”左司老头儿道,走到旁边去净手,“要承我的衣钵,她也还欠着火候的。”
外界传言,左司老头儿挑选弟子的条件十分严苛,他人已经近百岁了,能入他门下也就只有梁青玉和穆兰琪两个,明乐原还以为是他精挑细选出来的,不曾想就连这两人也只是得了他这样的一个评价。
“巫医,您这选徒弟的眼光是不是太高了点?”明乐有些哭笑不得,把瓷瓶揣好,取了干爽的帕子递过去给他,“这蛊毒之道您是钻研了几十年了,此中成就必定不是旁人可比,总不能从一开始就要求一个后生晚辈就能和您一样吧?要真是这样,只怕您的这身本事还真就要失传于世了。”
“不是我老头子眼光高,是他们真的没天分。”左司老头儿长叹一口,擦了手重新回到桌旁收拾器具,眼神竟是破天荒的黯淡了下来,摇头道,“真要说起天分,还是当属苏家的那个丫头最佳,就连我老头子都甘拜下风,只可惜哟——”
左司老头儿话到一半就戛然而止,那一声叹息似乎穿越亘古的时光,听起来异常的沧桑和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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沧桑和感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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