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许久,李非鱼才尽可能轻地转过身来,在黑暗中静静地注视着顾行的背影。
同一个房间,两张相邻的单人床。
李非鱼平静地想,这可能是这一辈子里,他们之间最近的距离了。
在所有轻佻而又肆无忌惮的调笑背后,其实她一直再清楚不过,顾行并不喜欢她,就像他不止一次表明的那样,而就算他改变主意了又能怎样呢,她也从不相信什么死生契阔的深情,越是认真,就越不敢相信,也越害怕,她实在太清楚一场走到穷途末路的感情和婚姻是什么样子。
所以,现在这样,已经是她能想到的最好的结果。
但就在这个时候,李非鱼忽然听到清冷的声音从对面传来。
“睡不着?”
顾行翻身坐起,顺手开了床头灯,在看清李非鱼的脸时,他不由怔了下:“你哭了?”
李非鱼木然了两秒钟,迅速抹了下脸,把脑袋往被子里一埋:“灯光晃眼而已。”果然,再露脸的时候已经一切正常了,方才的那一幕如同一场幻觉。
顾行自然不会信,他满心不可思议,在跟嫌疑人的悍马对撞的时候她没哭,在独自与凶犯对峙几乎丧命的时候她没哭,为什么偏偏现在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她却毫无缘由地湿了眼眶……
他一样一样回想着这一晚上的经历,忍不住皱眉:“因为那两个人?”
李非鱼:“我都说了没事了。”
顾行不为所动地继续问:“因为陈宛?”
李非鱼愈发窘迫:“不是,我说你能别猜了么,真的只是灯……”
顾行:“因为我?”
李非鱼没说完的话就卡在了一半。
她脸上还未完全泛起的血色在一瞬间就褪了下去,手指陷在被褥间一点点抓紧。
良久,她深深叹了口气:“顾队啊,你能别这么较真么?你说你就算问出来了个结果,又有什么意义呢,工作的事,家里的事,当年经历过的事……对,那些事都让人不开心,可开不开心那都是我自己的事情,你知道了之后能帮我什么呢,你又能给我什么呢,在我撑不下去的时候轻飘飘地丢下一句‘可怜’?我痛彻心肺把自己最不堪的一面扒出来给你看,就值这么点价钱么?”
隔着一盏昏暗的台灯,两个人相对而坐,几乎能感受到对方身体的温度,然而顾行却第一次分明地感觉到,他们之间像是隔着永远跨不过去的漫长距离。
他沉默了许久,终于慢慢地说:“对不起。”
不知道为什么,伴随着这三个字,顾行只觉胸口像是被谁塞了一大团湿淋淋的棉花似的,难以形容的窒闷。
李非鱼看起来也轻松不到哪去,她勉强地牵了牵嘴角:“也不是你的错,是我心情……”
她说到半途,惊讶地瞧见顾行突然作了个噤声的手势。
安静下来才听到,本该万籁俱寂的夜里,走廊中却隐约传来了一点窸窸窣窣的声响,李非鱼侧耳仔细分辨了片刻,愕然发现那声音就在自己房门外。
“有人?”她用口型问。
顾行同样几乎无声地回答:“别动,我去看。”
李非鱼下意识抓住他的手腕往后拖,咬牙切齿地压低声音:“万一有刀呢,你去玩空手夺白刃吗!”
顾行低头看着她,觉得她的想象力未免太丰富了些,不禁有点好笑,但胸口的窒闷感却因此消退了不少。他拍了拍李非鱼的肩膀,轻声说:“没事。”
轻微的咝咝声从门缝里传来,像是条细小的蛇在黑暗中吐着信子。
顾行侧身靠在门上,轻轻拧动把手,门外的人似乎受到了惊动,细碎的声音戛然而止,他不再迟疑,立刻用力拉开房门,一阵清幽的香气传来,但走廊里却已经没有了人影。
他抬眼瞥向电梯,楼层显示仍稳稳地保持在一楼,没有任何变动的迹象。而房间另一边不远处就是楼梯间,顾行快速跑过去,沉重的金属门还敞着一条缝隙,透过门上窄条的玻璃窗可以看到有抹黑色的身影,在通往下一层的楼梯上一闪而过,似乎是个男人,但脸面却瞧不清楚。
李非鱼从后面追上来,扣住顾行的手腕:“别追了!”
顾行本要坚持,但她却回头指了一下:“可能没有你想的那么严重。”
在她手指的方向,也就是房间门的外侧,一封散发着幽幽香气的信安静地躺在门口的地毯上。信封不过巴掌大小,通体雪白,样式考究,此时背面朝上,封口处并没有用使用胶带或者胶水,而是贴了一张大红色的心形贴纸。
李非鱼慢吞吞地问:“你猜,这玩意是你的还是我的仰慕者送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