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后历经真、仁、英、神、哲五代皇帝与大批文臣的努力,总算在赵宋勋贵与士大夫这里,看不到什么食人魔的遗风了。但是民间的食人祭鬼集团倒是随处可见,算起来,十字坡开黑店的孙二娘,还肯把人肉做了馒头馅儿,居然算是一个很文明的食人魔了。
可如今毕竟已经不是艺祖、太宗那个犹有五代十国遗风、一片地狱变景象的年月了。除了那号聚啸山林的“好汉”和猪油蒙心的邪教徒,也没人觉得杀人祭鬼是个很正常的事情,真要拿住一个实在的,那便是立功受赏的好机缘!
领头的青年面色一肃,向着魏野叉手行礼:“先生说这里有杀人祭鬼的妖人藏身?在下相州汤阴县人,奉县尉钧令行缉探事的弓手唤岳飞的便是!妖人何在,烦请先生领俺们去捕拿他们见官!”
相州。
汤阴。
是做缉探的弓手,约等于后世所谓“联防队”或“朝阳区群众”,这么一个半官半民的身份。
还有这个名字——岳飞!
魏野的目光仔细打量了一下面前这个青年,点了点头道:“汤阴县,姓岳?是岳和岳员外家的公子?令尊身体可好?令堂姚安人,如今可还健朗?”
一旁牛皋本来就厌烦他们文绉绉的说话,此时一听见魏野的问题,顿时大怒道:“直娘贼,你这泼道士也不过比我岳家哥哥年长个几岁,却没大没小喊俺岳家伯伯与伯母的名讳!岳家哥哥敬重你是个出家人,俺却不认得什么天尊菩萨,先教你这个泼道人吃俺几拳再说!”
他这里发了一声喊,岳飞却是抢先一步拦在他前头:“牛蛮子,不得无礼!”
拦住了牛皋动粗,他还是忍不住问道:“先生认得家严?”
魏野弹了弹舌头,望着面前这个虽然举止还有点稚嫩青涩,却已有老大一股沉稳劲儿的青年,心中微微一动。
祖籍相州汤阴县,父亲岳和,母亲姚氏,十七八岁的年纪,还有这个名字。
岳飞!
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的岳飞!
与君痛饮,直捣黄龙的岳飞!
待从头,收拾旧山河,却等来十二道金牌的岳飞!
风波亭……天日昭昭……青史碧血,留后人痛了无数岁月,恨了无数岁月,也骄傲了无数岁月的鄂侯、岳王!
而如今站在面前的岳飞,没有几度从军的经历,没有驰骋疆场的战史,也没有含恨西子湖畔后,异化成一个注定要被小人文痞们代代诋毁的民族精神符号,就是这么一个活生生、野泼泼的年轻人。
虽然举止言行带着三分土气,五分沉稳,还有些许戒备与谨慎,哪怕还做着与协警差不多地位的缉探弓手,却已经透出一股天生的军人气质来。
这些念头不过是转瞬之间,仙术士已经笑道:“十多年前,正是大宋崇宁二年,魏某在洞光灵墟静极思动,正打算去拜访一位隐居西岳的老先生,却见这老先生扮作游方道人,到汤阴县尊府门前化斋。那老先生见了令尊岳员外,正巧岳小哥诞生,便替岳小哥取名岳飞,表字鹏举,是也不是?”
说起希夷先生的这些旧事,魏野自己也是一笑。
岳飞早年的经历,最有名的段子就是岳飞降生之时,扶摇子陈抟正好路过岳家,替岳飞取了官名表字不说,还顺便在一只大缸上画了辟水符,为岳飞一家化解了黄河溃堤的没顶之灾。
可这十几年来,相州从没遭过水灾,自然陈图南也不至于闲着没事在岳家里留下那画了辟水符的大缸。随着天关地锁日益被大欲界天狗道流出的死寂之气封固,飞升之途日渐断绝之时,这位五代得道的睡中仙,能在飞升前还来看一看岳飞这个未来将种,就足感盛情了。
至于后世某些“岳王乃佛顶大鹏明王下世”、“秦桧是铁背虬龙报冤”之类鬼话,差不多就没半句真的,如今岳飞就活生生站在自己面前,也丝毫不见什么佛门大能重入轮回后,那些龙象随扈、诸天顶礼、足下生莲之类的殊胜瑞相、福德资粮。
同样的,打从自家闯入这方天地,破天关,撞地锁,把辽国供养的一众阿罗汉都送去涅槃后,别人不论,乌灵圣母和她那小儿子铁背虬龙明面上可是老实得很。当然,这头老乌龙和她那儿子似乎是抱上了某些大能的大腿,如今已经狠心丢下千锦洞的家业跑了个干净,当然也不可能让自家儿子转生成秦桧秦长脚这么个腌臜货色……
他这里习惯性地走神,牛皋已经哼哼唧唧地说道:“岳家哥哥这件事,俺们庄子里头人人晓得,也不知道你这道士是不是在俺们庄子里讨过吃,听人随口说起过,所以跑来蒙骗俺们。须知道,俺们不是没有见过你们这些走江湖的花头!”
牛皋这里嚷嚷,岳飞却是摇了摇头道:“先生莫听我这个兄弟乱说乱道,当年俺落地时,确是有位过路老先生,与俺起了官名表字。可这等小事,除了俺家大人,没谁记得,不想今日却遇见先生,倒是俺的福分——只是先生,俺领着缉探差遣,正勾管着捕贼事宜,先生说这里有杀人祭鬼的妖人,可有人证物证,俺们也有个回报衙门的凭据!“
这话说着客气,其中多多少少还是透露出一些怀疑来。魏野却不管他,只转过身朝里面走去,将手朝着桃花村里划了一个圈:“人证、物证,这田庄里都有。只不过后面的事情,恐怕是险恶万分,便看你岳鹏举敢不敢趟这潭浑水?”
魏野这样说,岳飞却是一笑,跟着魏野走进去:“俺做着缉探弓手,便没有想着回头这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