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知非垂着头,了无生气,似乎完全没听进她的话,无视她伸过去的手,慢吞吞地在围栏上走着。
一步,两步……
每一步,都像踏在刀尖上,林甘蓝的心脏也随之一颤。
厉知非不配合,她只好采取强制措施,干脆把他径直抱下来,趁火势还没完全封闭楼梯口,赶紧离开这片火海才是上策!
打定主意,林甘蓝凝神屏气,快步接近他。
眼看快拉住他了,忽然传来一阵口哨声。
悠长而尖锐,夹杂在簌簌的火烧声里,十分刺耳。
原本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厉知非,猛地抬起头,定定地看向林甘蓝。
不过一米的距离,四目相对,林甘蓝的心却忍不住漏跳一拍,那双春水浸润过的稚嫩眸子不知什么时候竟然泛起了凛然的寒意。
厉知非缓缓勾唇,牵出一抹诡异的笑。
那笑容并未抵达眼底,也不似小孩的模样,反而充满了邪气,俊美的五官在烟尘中渐渐氤氲。
下一刻,厉知非身形一歪,往楼下栽倒。
“非非——”
林甘蓝踢了一脚地上的打火机,整个人飞扑上去,一只手去抓孩子,一只手抓住围栏一角。
多亏她在永南基地刻苦训练了半年,身体素质比以前好多了,眼神也准,竟然真的抓住了厉知非的衣领。
整个身子悬在天台一角,背贴着被烤得发烫的别墅外墙,此时此刻,林甘蓝只有一个念头:幸好火势从东面而起,还没烧到三楼的西北角来,不然她和孩子就要变成烤串了!
等等,二楼东面除了罗嫂暂住的佣人房,就只有厉晋远和孩子的房间。
厉晋远没在家,他的房间空着,岂不是说火是从厉知非的房间烧出来?
她忽然想到刚刚飞扑过来时,好像不小心踢到了一个打火机,可厉司令不抽烟,三楼天台也只有厉知非一个人……
一个可怕的猜测呼之欲出。
林甘蓝的心蓦地一沉,抓住孩子的手也止不住往下坠,背后泛起一股冷意。
厉知非不过五岁,一向在厉家生活快乐,就算得了分裂性人格障碍症,可医生说了,那些不同的人格共存于他的身体里,拥有一个共同的目的,那就是保护他!
这样的他,怎么可能放火烧了厉家?!
冷风拂过,送来一阵轻飘飘的口哨声。
林甘蓝心头一凛,想到厉知非正是听了离奇的口哨声后,才纵身一跳,连忙四处张望,寻找口哨声的来源。
吹口哨的人压根没想隐瞒,她不费吹灰之力就找到了。
盘根错节的榕树下,一袭黑色斗篷,越发衬得修长手指莹白如玉,双手交握住一个大小如鹅蛋般的乐器,唇凑上去,吹出幽幽之音。
林甘蓝认出来,那人手中的乐器是陶埙,陶土烧制的圆润器身上有六孔,音色朴素。
随着古乐器的渐渐没落,现代社会已经没多少人还吹奏这种传承自原始社会的乐器了。
林甘蓝正狐疑,厉知非却仿佛得到了某种信号,开始胡乱挣扎,使劲掰开她拽住衣领的手。
“非非,别闹!你看清楚,我是谁!”她急得不行,然而无论说什么,厉知非都完全听不进去,随着陶埙的吹奏渐渐激昂,他的挣扎也越发激烈。
林甘蓝一只手抓住天台一角,掌心出汗,渐渐湿滑,再加上厉知非晃晃荡荡,如秤砣般往下坠,支撑得越来越辛苦,整个人几乎被撕裂成两半。
撑住,一定要撑住!
厉知非能不能活,就看她能不能撑住了!
林甘蓝咬紧牙关,为了孩子,她不行也得行!
任凭厉知非又抓又咬,林甘蓝仍然不放手,再撑几分钟,厉晋远救出父母,就会来救她和孩子了!
“以为这样就完了?”
纪橙橙掀开斗篷帽子,露出得意的笑容,水葱似的纤指握住陶埙,吹出一声悠长尖利的哨声。
这声音落入厉知非耳里,黑白分明的眸子浮现一丝怔忪,渐渐凝聚焦点,视线变得冷漠而宁静,傀儡娃娃似地扭头端详她。
那眼神……在他发病时,林甘蓝见过。
是冷漠暴戾的第二人格!
不容她反应,厉知非从裤兜里摸出一把折叠式水果刀,像是从果盘里收起来的,展开,闪着寒光的刀锋径直挥向林甘蓝。
闪躲中,厉知非的衣领从她手里滑落,水果刀跌出去,他也沿着烤热的别墅红墙作自由落体运动。
“非非——”
林甘蓝来不及思考,放开了拽住天台围栏的手,往下狠狠一蹬,挥舞双手奋力去捞。
落到草坪之前,还真让她捞住了孩子,横抱在胸前,凌空将身一扭,摔在草坪上。
“咔嚓”数声,腿间传来一阵剧痛。
昏迷前,林甘蓝下意识看向榕树的方向。
树下,纪橙橙已经盖上黑色兜帽转身离去,融进了未尽的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