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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达达里基地。
海军上将、公国侯爵彼得,现在是这片国度最有权势的人物之一。如果他是个低俗的、知进退的、有政治家面孔的家伙,那么他也恐怕早就被无数期望在他身上得到好处的小人们包围了。但令人可喜的是,这位自视甚高的船长向来不与阿谀奉承者为伍,对这种人也从不假以辞色。性格耿直不折,刚毅果断,具有强大的统率力,很少为了私人关系而向公爵阁下进谏。
可是在今天,彼得将军却是听从了他的汉语老师的话,穿了一件破破烂烂的水手装,带着他的妻子,进入了这座戒备森严的基地如果不是他的马车上的那枚徽章的话,恐怕他本人都要被拦住检查了。
彼得的妻子,哈莉特侯爵夫人,同样穿着得很朴素,打着补丁的粗布裙以及很不合适的一双笨拙的靴子。
这位侯爵夫人出身贫寒,身形瘦弱,脸上皱纹很多,头发花白,看起来比彼得还要大一些。不过她却是地道的马赛人,父亲曾经是马赛港的一个小码头管理员,嫁给彼得这个海盗之后,她为他生了两个儿子,一个女儿。
过了片刻,公爵骑着那匹从*带来的黑色母马“超越”到达了这里。
他一眼就看见侯爵及其夫人跪倒在路旁的树荫下,他们的扮相十分凄惨,就像被强盗刚刚洗劫过一般。
“怎么了,彼得?”塞拉弗大声地叫嚷道,他飞身下马,将马鞭丢给跟上来的从人,“你的打扮跟我遇到你的那天一模一样!”
彼得默不作声地跪着,只是重重地磕了几个头,他的夫人膝行上前,哭了起来,“我的尊敬的公爵阁下,无所不能的阁下,请您看在我丈夫的面子上,千万赦免雅克先生的死罪吧!求您了!”
塞拉弗脚下微微一滞,他皱紧了眉头,过了好半天才挥了挥手,“取几张椅子来!”
他的随从们按照要求布置好这里,不过速度方面令人不敢恭维最近以来,公爵的随从们经常更换,原因是索尼娅公主殿下答允国内的达官贵人们,让他们的子弟来轮流担当公爵侍从的任务,这也是欧洲国家的惯例。
“先坐下,坐下来再说话。”塞拉弗的口气隐隐的带有一点不悦。
彼得拉了哈莉特一把,两人慢慢地爬起来,也没拍拭衣服就战战兢兢地坐在了椅子上,头低成一团。
塞拉弗看着两人这副模样,反而笑了,“好了,我的朋友,收起你那一套把戏吧,您装可怜样根本不是约瑟的对手,相反只会让我发笑!我现在只关心一点,您到底想对我说什么?雅克的事情我早已对你说过,但是我不会容忍他纵兵侵略的行为!难道您打算反抗我的决定吗?”
“不,尊敬的阁下!”彼得抬起头,看了看已经哭得涕泪交加的妻子,“我知道可能我说什么都抹不掉雅克的愚蠢在您心中的印象!但我仍决心向您尽力开解。您不明白雅克船长和我的友情,我很少求情,但他却是个例外!如果您听完我的陈述,仍然决定处死他,那么我以及哈莉特,都不会再度向您乞求赦免。我,会以公爵阁下您的旨意为效,哪怕是您下令让我亲自砍下他的头颅!”
哈莉特闻言,“哇”地一声哭倒在彼得的怀里。彼得轻轻地抚拍着她,眼中也隐隐有泪光闪烁。
塞拉弗神情严峻,两只瞳仁冰冷地直射着对方,不过他的爱将并没有半点恐惧或不安,而是平静地与他对望了很久。
“我在海上已经呆了20多年。”彼得露出罕有的缅怀之色,“蒙主恩赐,没有让我葬身鱼腹,没有让我被敌人的利箭射穿,也没有让我被执法者绞死在台子上。我跟随哈尔根船长之前,就和雅克颇有交情,他是个面冷心热的人。那些年我漂泊海上东躲西逃,是雅克带人凑钱,才让我的女人和孩子们没有挨饿,即使最困难的那些年,他也不得不在海上谋生,却也不会忘了让他的弟兄给我家里带去珍贵无比的口粮。您不知道,雅克的妻子和哈莉特关系很好,但是她却死于一场疫病,雅克忍痛埋葬了他的妻子之后,还把他家里那些能吃的东西都送过来了。因为那场大疫后,整个城市都没有食物来源,一块发霉的黑面包就能换到两个女佣!得赖他的救助,我三个孩子没有一个饿死,直到现在,他们还管雅克叫‘父亲’,而直接称呼我的名字。公爵阁下,我尊敬的、无所不能的公爵阁下!”
彼得说到这里,心情控制不住,他再充跪倒在地,泪水夺眶而出,“我是您最忠诚的仆人,我老彼得的命就是您救的!我感激您给予我的一切,而且我不敢说我能给您哪怕一小点的回报!当您赶走雅克的时候,虽然我有话未讲,但我还是暗感庆幸。因为我也知道他的脾气,恐怕是您所不能容忍的!可是,我没想到他居然还带来了舰队和战争……我已经无法再多说什么了,我在海上击败了他,我还私下里给他去了信,我要他赶紧走,滚得越远越好,因为海上不再是他的天下了!可是,他终究还是没能听从我的安排。”
“彼得!”哈莉特也痛哭失声,跪倒下来,她抱住塞拉弗的双腿,拼命亲吻着他的靴子,“我恳求您,尊敬的公爵阁下,恳求您发发慈悲,饶恕雅克先生!别杀他,放他一条生路吧!”
塞拉弗有些不自在,他冷冰冰地站起身,“好了好了!起来吧,侯爵夫人,您这样做让我非常不安。我不能答允您什么,除非雅克会改邪归正,否则我是不会再次放他走的。知道吗,他给国家的安全已经带来了极大的破坏,我们不能指望他会突然醒悟,而这个人的脾气,难道你们还不知道吗?”
说了这些话之后,塞拉弗抽开腿,倒退了几步,他满脸的严肃,“彼得,给我一个不杀他的理由!我现在暂缓对他的判决!”他重新跨上“超越”,一拨马头,没有再进入巴达达里基地,而是调转方向离开了。
塞拉弗没有回自己的官邸,而是径自来到了伯爵的“春之伊甸园”。
列奥纳多伯爵的管家巴蒂斯塔先生,带着满脸郑重的谦卑色早已迎候在门前。
“欢迎,尊敬的公爵阁下,愿上帝保佑您。”
“上帝的光芒无所不在。”塞拉弗随口回他,这是每次他来到伯爵府时必然的一番对话,巴蒂斯塔的严谨、守时、刻板的忠诚,都让他并不像一个纯粹的意大利人。
“瓦恩莫里少校,带你的人守在门外吧,伯爵喜欢清静。”
“遵命,公爵阁下!”
塞拉弗走进客厅的时候,发现老大师正在独自作画,他身着素色的亚麻衬衫,宽幅的中长袖,膀子上、满身满脸都是颜料留下的色斑。
他的画里是一个有着丰满曲线的女人。
画面的左侧,女人倚在一间昏暗屋子的窗前,专注地凝望着窗外黑云压低、咆哮翻腾的海面。
画面的右上方是一盏豆油灯。
桔黄色的灯光,照亮了屋内简陋的木结构墙壁,照亮了粗木板桌和桌面上一只破了边的碗里装的咸鱼条;不过纵然如此,人们还是很容易看得出画面的主旨:只要有希望,任何事情都不要放弃!
这个女人似乎在盼望着海面会平静下来,或者在期待着出门捕鱼的丈夫平安回来,也或者在祈祷着生活的改变。不管怎么样,画家把女人脸上的专注表情,窗外极度危险狰狞的阴暗以及屋内油灯给予的温暖光线很好地表现了出来。这种矛盾的体现,不但没有削弱画面给予人们的震撼,相反更带给他们无尽的思考。
老大师的画功已经到达了出神入化的境界。
“这幅画有名字了吗?”
“渔夫之女和海。”老人正陷入沉思,闻言皱了皱眉,咬着笔杆说道。
“就叫‘希望’吧,任何事情都应该有希望的,不是吗?”
“您说的对。”列奥纳多从自己的作品中惊醒过来,“哦,对不起,塞拉弗大人!”
“没什么,我看见您正在专心,而我也被您的画深深打动了。”塞拉弗说道,“但我以为,这个女人有点像菲洛米娜伯爵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