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胭暗忖,原来一个六品官员家的生活也是如此节俭朴实的。
张氏携了梅承礼最先落座,梅承礼看了看祖母,又看了看父亲,坐的时候就有些犹豫,梅家恩轻斥,“没规矩,长辈还没坐,你倒坐下了。”
张氏瞪他一眼,就向梅承礼道,“你不用怕你老子,奶奶让你坐的,你只管坐着就是,他要打你板子,奶奶打他板子。”转脸又对梅家恩装怒,“你偏会责难寿儿,这里也没外人,在我这里吃个早饭罢了,哪里就有那许多规矩了,你是他长辈,我更是他长辈,我现已坐下,你自己坐下便是,这点子小事,也要来吓他一跳。”
杜氏闻言脸就有些白了,张氏的话分明没把她这个当娘的看做儿子的长辈,隔着桌子望着儿子那张颇有几分肖似自己的脸庞,偏生后者只是垂着头、目不斜视,不由得心底悲凉。
梅家恩讪讪一笑,顺势坐了下来,向母亲陪笑,“娘最是宠他,儿子也是怕他在您这自由散漫惯了,以后出去见了外人也没个眼色,让人笑话。”
张氏只是笑的得意,“常言道,隔代亲,当奶奶的自然最是亲孙儿的,我能不宠他?我却瞧着我的寿儿很是知情懂礼,已经比别家官宦府上那些纨绔子弟强上几百倍了,谁敢笑话他,就说那个谁家……听你说过几次那个混帐……”
话未落音,梅映雪就不依了,娇笑着上前挽了张氏胳膊撒娇,“奶奶偏心,心里只有大哥哥,却没有映雪,大哥哥自然是知情懂礼,难道映雪就不乖巧懂事了?”
张氏就刮了刮她的鼻子,笑骂,“你这妮子最是嘴巧,奶奶疼你大哥哥,自然也疼你,奶奶当然知道你乖巧懂事,来,在奶奶身边坐着。”又向撅着嘴腻在郑姨娘身后的映霜招手,“映霜,你也过来,坐在你三姐姐身边。”
映霜尚小,不过十岁左右的模样,粉雕玉琢的生的很是可爱,又黑又长的睫毛一抖一抖的似有些委屈,她和映雪一母同胞,都是郑姨娘所生,五官有七八分的相似,却没有映雪的玲珑嘴巧,虽听张氏叫她,却磨蹭着不愿过去。
郑姨娘忙将她拉出来推向桌边,哄道,“哎哟,我的四小姐,这可是老太太的恩典,老太太疼你着呢,你比三小姐小,自然是坐三小姐身边的。”连拉带推的将映霜按在了座位上。
映霜想想,觉得姨娘说的有理,就笑了。
杜氏见他们坐定,便走到张氏身后服侍,取碗盛汤,章姨娘赶紧上前,却被郑姨娘抢了个先,笑道,“太太,还是让我来吧。”
张氏满意的看着左右围坐的孙子孙女,然后缓缓抬头向杜氏道,“你也坐吧。”
杜氏目光只在梅承礼身上印了一眼,悄然收回,轻声应“是,谢老太太。”
梅家恩轻轻地皱眉,语气清淡中隐约有些不悦,“你坐吧,你是主母,自然是该坐的,何用娘亲自相邀?”
杜氏微微一怔,似有话说,静静的看他一眼,到底一言未发,陪坐一旁。
梅家恩分明意识到她无声的反驳,又凝她一眼,并不再说,转脸对梅若胭道,“来,若胭,你坐到你大哥哥身边去,你是二小姐。”
张氏目光一闪,却是笑而不语。
若胭并未立刻回应,而是侧脸看了章氏一眼,见后者满面喜悦和激动,不由的一阵苦涩,儿女坐着吃饭,做娘的只能站着看着,却这般欢喜,实在是讽刺,若胭心中一叹,姨娘没有入座的资格,这样的规矩,前生也在小说电视中看过,只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竟会真实的发生在自己身上了,现在也只能在父母各不相同的目光中落座。
章姨娘就知趣的站到梅家恩和杜氏身后服侍。
梅映霜看着面前的粗面馍,噘了噘粉嘟嘟的小嘴,轻声道,“奶奶,我想吃鲜肉包子。”
张氏拿起一个粗面馍,咬了一口,笑而不语。
郑姨娘就赶紧笑着哄梅映霜,“这馍最是营养,细细嚼,味道也很不错,四小姐尝尝便知道了。”
张氏眼微微斜过,在梅承礼身上停了停才收回,梅承礼却有些出神,生涩的咬了一口,不知道在想什么,张氏等了等,就有些失望。
梅映雪眼波一转,向着映霜笑道,“四妹妹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呢,多吃些粗粮对身体好,奶奶这是心疼我们呢,再说,天天吃肉,也与节俭的美德有悖。”
若胭腹诽,敢情以前经常吃肉啊,第一天接待我们,却改成养生的粗面馍了。
张氏面色转霁,笑如春风,“正是这样。”
梅家恩也面露赞许,“映雪说的很对,映霜要多向你三姐姐学习,万事多听奶奶的教诲,奶奶一辈子了,什么不知道,听奶奶的总没错,奶奶是为了你们好。”
映霜受了批评,有些怏怏,十分不情愿的将粗面馍挪到嘴边,一点点的嚼,不经意抬头,正好看见坐在对面的若胭,也是一副决然赴死的模样,忽地就心情好起来,并冲着若胭悄悄的吐了吐舌头,若胭一愣,还没细细想过来,只觉得灰蒙蒙的世界里出现一道转瞬即逝的粉色,下意识的也朝她眨了眨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