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胭突然想起半年前进府第一次和她见面,觉得这个妹妹天生丽质、灵巧善语,“我现在也成了妹妹,日后就是淘气些,也情有可原了。”说的极是娇憨可爱,即便后来越发言辞锋利,也不过是孩子模样,再看此时的梅映雪俨然一副诰命夫人的傲慢神态,哪有还有半点小姑娘的纯真,就忍不住轻轻的叹口气,究竟是成长必然的改变,还是富贵扭曲了人的本性?
“三妹妹,你的确应该好好谢谢母亲,不仅仅是因为母亲为你推掉了江家的亲事,更是因为你现在的这门亲事,也是母亲为你相中的,你只想一想闵太太和母亲的关系,就该知道为什么是闵太太来说媒。”
梅映雪脸色一变,完全不信,怒道,“你胡说!母亲根本不在家,如何为我相亲?闵太太与母亲关系好不假,可是与齐府也关系好,闵太太自己也说过,齐大人与原配就是她说媒的,必定是上次去云府赴宴,雪菊姑娘和慧姐儿喜欢我,这才让闵太太来说媒,与母亲何干?”
若胭本来还想告诉她闵太太曾去半缘庵找杜氏一起去普贤寺相看齐大人,略一思虑,又咽了回去,她不肯信便不信吧,即便知道是杜氏牵线,也未必能让她真心感谢,再者杜氏在半缘庵的事情,也不必要叫人知道太多。
“信不信随你,总之这亲事,你中意便好,母亲原本也是希望你能过得好,既然如此,便够了,但愿你能好好珍惜,嫁过去真的过得幸福。”
梅映雪死死的瞪着她,然后扭头就走了。
若胭再度躺回去,将被子蒙在头上,低低的哭出来,心里空空的被掏的干净,只剩下躯壳,冷飕飕的、空荡荡的快让人发疯,使劲将被子抱紧,想把它塞进心口里填满,也许,自己真的需要一个人来聊以安慰,需要一个借口来填满这心。
母亲,回来吧,赶紧给我把亲事定下来,我需要一门亲事来温暖自己。
不过半年的时间,从坚定的绝不嫁人,到情丝蔓蔓,再到渴望婚事来麻痹自己,蓦然回首,原来自己已经不知不觉走过一段漫长的心路。
要是可以不用嫁人,该多好!可是杜氏说,如果不出嫁,女子就只能在娘家终老,当初杜氏问若胭是否愿意由她安排亲事时,就是因为这句话,若胭才意识到自己如果不想一生住在梅府,不嫁人就无路可走。
迷迷糊糊的睡过去,又迷迷糊糊的醒过来,睁开眼却看见似哭似笑、一脸怪异的章姨娘,再细看一眼,还是哭的,而且哭得很伤心,一时怔住,这又怎么了?
“姨娘……”
章姨娘正揩着帕子,见若胭醒来,就慌忙擦去眼泪,拉住若胭的手,似乎想说什么又难以启齿,憋了一会,又呜呜哭起来。
若胭越发的惊疑了,坐起来,问,“姨娘,出了什么事这样难过?可是老爷来过,说了什么?”
章姨娘点点头,紧接着又摇摇头,到底哭着道,“二小姐,老爷把你许配给云三爷了。”
什么?若胭脑子一晕,呆呆的看着章姨娘,半晌,艰难的道,“姨娘,您说什么?”
我这是在做梦吗?肯定是做梦,我再睡一会吧,闭上眼睛又躺了下去,云三爷?这个名字以后还是不要再听到了,永远都不要再听见了。
章姨娘却拉着她的手不放,哭得直抖,“刚才忠武侯亲自登门来提亲了,说是想求你聘给云三爷,老爷当即就许了。”
她紧张的盯着若胭,不敢说梅家恩怕她冲出去撒野,令好几个粗壮婆子守在院子小门外。
“哦。”若胭觉得脑子里全是浆糊,黏糊成一团,耳朵里灌了胶,整个人都懵懵懂懂的如坠云雾,“姨娘,我再睡会。”
睡吧,睡吧,再睡一觉醒来,梦就会消失了。
睡了醒,醒了睡,辗转数次,若胭渐渐意识到,这不是梦,却比梦更可笑,好不容易、好不容易这心里被清除的干干净净,掩了帐幔关了窗,何苦又来敲门?
忠武侯府倒是速度很快,自当日忠武侯亲自登门征得梅家恩同意后,第二天请了证人纳采送雁,请的证人赫然是位满头银丝、老态龙钟的老妪,忠武侯自己也跟了过来,与其说跟了过来,倒不如说是护送老妪前来。
梅家恩起初并不识得老妪身份,等听了忠武侯介绍说是安国公遗孀、一品诰命夫人何氏,惊喜交加,差点没当场趴地上。何氏已然念过七旬,早不问世事,她自己出身高贵不说,嫁到罗家,一进门就持掌大局,襄助夫君封侯拜相,成为当朝最为尊贵的安国公,自己也荣为一品诰命夫人,一生荣耀,心性骄傲,多年来闭门不出,大约也是看在罗、云两家姻亲交好的份上,才肯走这一趟。
第三天,侯府就送来了云懿霆的庚帖,梅家恩则一脸感激的将早已备好的若胭的庚帖奉上,侯爷转身就送去了司天监。
第四天纳吉。
第五天,忠武侯亲自带人送了聘礼过来,大箱小箱的摆满了大厅,侯府动作之快令梅家乍舌,而一连数日,忠武侯一步不落都亲自上门,为儿子求亲娶媳,这也实属罕见的。
梅家恩这几天也不去衙门了,告了假,整天咧着嘴摸着须坐在客厅接待侯府来客。
齐府前几天已经送过聘礼,接着该是请期,得知侯府与若胭的亲事也在进行,便将请期缓了下来,到底长幼有序,若胭齿序在梅映雪之前,当初若胭亲事未定,齐府无需顾及,现在既然两位小姐的亲事赶到了一起,齐大人很是谦虚知礼,主动将请期按下,只等侯府先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