贤侄!天下竟有如此无耻之人,说得出如此无耻之言!
若胭险些大笑出声,若不看他是生身之父的份上,恨不得当下啐他一口,指着他的脸骂一句“天下不要脸皮之极,莫过于你!”梅家恩啊梅家恩,你也不想想杜氏是怎么死的,她的后事尚在庵堂完成,你梅家穿红戴绿连个幡都没举,夫妻名分断了,夫妻情分也一刀两段,现如今,见许明道前途可喜,又眼巴巴的来攀扯亲戚,亏你也是个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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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个读书人,这样的话也说得出口!
若胭硬生生忍住怒火与鄙夷,冷冷的望着他,一语不发,实在是不敢开口,怕自己一张口忍不住就骂出脏话来。
梅家恩见她态度冷漠,再看她依旧身着孝衣素服,立即反应过来她这是想起来杜氏,忙又补道,“你母亲的死,我也伤心,可惜病入膏肓,药石无效,为父我回天无术,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唉,自她走后,我无一日安宁,无一日不念想她当年在世之时,若胭,你看为父这半年来,忧思过度,垂垂老矣。”说着,唉声叹气。
若胭目光依旧清凉,事到如今,他话里话外,仍是从未自责自省,只说母亲的死在于病重,阳寿已尽,无可奈何,真真是可笑可悲啊,连向一个死人道歉认错的勇气都没有,如何还能理所当然的认为别人会原谅他呢?
他的确是老了很多,鬓边白发如霜,额前皱纹数条,双颊肌肉松弛,面目颓废无神,体态清瘦,背脊亦微显佝偻,不复一年前初见他时中年男子的挺拔与威严,此时完全一副步入老年的衰样,不难理解,这几个月来,他也是倍受心理折磨,即使不肯承认,心里也无法回避,杜氏的死与和离、梅承礼的离家出走直至春闱弃考、朝野上下的指点与嘲讽、张氏迫不及待的张罗再娶,以及郑家一家子乱嚷嚷的搅局、齐府的延迟婚期……烦心之事接踵而来,也难怪他心力交瘁,可是这一切是谁造成的?大概他从来没有想过,就算想过,那也一定是将罪过推到了别人身上。
所以,若胭觉得,这才是自作孽。
见若胭仍是冷漠无语,梅家恩耐心已消磨将尽,将眉头紧紧锁起,不悦之色尽显,却又没有发作,又软了软声音,继续道,“我知道你和你大哥哥一向要好,你大哥哥这一走就是半年,杳无音讯,生死难料,我和你奶奶日夜悬着心,寝食不安,想必你也一样惦记着,上个月春闱你大哥哥也没回来,他要是回来,一准也能高中,日后青云直上,前程不可估量,那时候,你不也一样跟着沾光,虽说嫁入侯门,若有个仕途得意的娘家兄长,身份又不一样,就算在侯府,也挺直了腰杆不是,咱们又何必问什么许明道,为父想见见他,也不过是因他想起了你大哥哥罢了,可没有拉拢之意。”
没有拉拢之意?不过是自以为是罢了,谁听不出这此地无银三百两呢,若胭冷笑,你承认也好,否认也罢,都是你一厢情愿,一则我不会从中牵线,二则许明道也不可能登你这梅家的大门,你还是提前想想,往后要是在朝中遇上他,要怎么扭开脸才好呢。
“老爷,我邀请不了表哥,老爷要是想邀,大可自己下帖子请,或者亲自去古井胡同见他。”
梅家恩脸色陡然沉下,让他给一个晚辈下帖子请?还亲自去见?岂不是辱没他的脸面?声音就拔了拔,“他是你表哥,你怎么就邀请不了?再说,他不还是云大人的门生吗?你要是邀请,他还能不给这个面子?莫不是你心里没有娘家、没有我这个父亲,不肯做这件事?”
“正是,我就是不愿。”若胭毫不犹豫就直接回答,斩钉截铁,没有回旋。
“你!”梅家恩勃然大怒,竭力表现出来的耐心和温和瞬间消失,指着若胭大骂,“真是个忘恩负义、不知回报的白眼狼!我梅家养你十几年,又送你风光出嫁,现在让你做这点事,你都不答应,你的良心叫狗吃了吗!你要是有本事,只管求菩萨保佑侯爷平安度过这一劫,保佑侯府长盛不衰,你也跟着荣华富贵,一世不必求到娘家来,往后你要是有了三灾五难,受了委屈,也别回来哭,梅家帮不了你!”
这就是撕破脸了。
若胭目光清凉,平静的看他一脸狰狞,等他骂完,才道,“好。”转身就走。
我从来就不指望梅家将来为我出头,我若富贵,大约你们还能记得我的存在,我若落魄,你们只会避之不及,何来帮忙一说?母亲若在,我总会回来走动,可惜她死了;姨娘若在,我总会回来探望,可惜她马上就要离开了,这里,与自己还有什么关系?
“逆子!站住!”梅家恩又在背后大喊,气不可遏,“太子殿下受辱,侯爷身为主帅,难辞其咎,梅家和云家终究是亲家,为父为官数十年,朝中上下也颇有些交情,若是联名上书,为侯爷美言,也可……”
“呵!”若胭最终忍不住笑起来,蓦地回身,目光不带一丝暖意,“老爷,你若有姻亲相护之心,真的为亲家着想,边关战报入京已经一个月了,你可有任何维护的举动?尚不及齐大人为连襟更上心?我听闻齐大人已连上两本,你呢?有一字否?老爷心里想的,只怕是如何既利用云家搭上表哥这位新星,又尽可能撇清梅、云两家的关系,以免有朝一日被牵连吧。”
“混帐东西,你浑说什么!”梅家恩怒不可遏,冲上来就要打若胭。
晓萱闪身就横在了中间。
若胭轻蔑的看他一眼,转身就走了。
梅家恩在后面咆哮,“滚出这个门,以后再也别回来。”
若胭微微滞步,没有回头,继续前行,出嫁的姑娘得罪娘家,实在不是件明智的事,如果可以选择,如果可以忍受,若胭心知自己也不会如此,可是,面对这一家子,若胭实在无可忍受,若是这身体原来的主人雁儿还在,她大约可以吧,毕竟她是这个世界的土著居民,她的思想能够接受这一切,而自己,上辈子带过来的性格决定了结局,不管穿越到哪里,都无法忘记自己、扭曲自己去顺应环境。
一路上遇见几个下人,都是面生的,这一年里,张氏几乎将人里里外外都换了个遍。
墙角横出一只桃花,疏落的开着几支粉色的花朵,孤寂、清冷,地上落瓣点点,任人来回踩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