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阳王看着皇帝平静得出了奇,他知道自己今日已经走进了死局,无路可缓了。
“成王败寇!我认了,可是皇后你!待我魂飞魄散一日,我定要从那地府爬出,变成厉鬼,让你日夜不宁!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这样的语气,这样的神情,卫澜恍若再历前世一般!
城阳王双臂用力一挥,抖落了押在他身上的侍卫的手,他昂然挺胸,无半分踟蹰悚怕,在一众侍卫的簇围下,朝殿外走去。
当他走到静跪在地的卫澜身边,顿了一顿,四目相对,卫澜不但没有躲闪,反而目光流露出的竟是深深的忧愧和痛惜,本还是恨她入骨的城阳王一时诧异,她怎都不像是个会陷害自己的人,若不是她演得太真,就是她果真什么都不知道。
城阳王从怔忡的表情缓了过来,眉目略舒,嘴角溅出一丝幽凉的笑意。他盯着卫澜冷冷地哼了一哼,道:
“被利用的感觉怎么样?亏你还信他!”
说罢,下颌一扬,傲视着殿外那朦朦昏暗的天地,走了出去。
殿外依旧墨色暗暗,虽已是寅时,可还未迎来黎明曙光,翘角飞檐,宫阙楼阁,在这迷蒙雾气中,恍若是无数的层峦叠嶂,将这昭阳殿绕得紧密压抑。
寅,夜日交替之刻,是百兽之王最为悍猛之时,然此刻这只猛虎却在这深宫之中断了利爪,被围困其中。
帝宫,这是权力集中的地方,也是最为凶险之地!翻过重峦越过复彰,当你抵达这权力的中心,却发现,自己不过是这青石阶上的一块石砖,供人攀爬践踏……城阳王是,审美人是,先太子是,包括卫澜自己,也是……
经历了这一夜,卫澜从清楚到糊涂,再到如今的明了,她终于知道自己存在的意义了,不过是这场勾心斗角中一颗棋子而已!她突然觉得,上一世自己拥有的平淡居然是多么大福气,此生,这却成了一种奢求。
事件就这样结束了,接下来的事便交给廷尉府。许是皇帝的心也被伤透了,一时半会都没办法消化掉这突如其来的真相,他把此事都交给了齐王来处办,而这对齐王来说,何尝不是个难题呢?
惊悸未定的皇后回了显阳殿,而太子被送回了东宫。折腾了一夜,太子留不住卫澜了,本欲让璧云将她送回,怎知让张华先开了口,陛下无心顾及其它,便准了他的请求。
卫澜随着张华退出昭阳殿,刚刚下了这宫殿的青石台阶,便瞧见甬道之上一众人伫立未行,卫澜盈盈望去,一眼便和步辇上的太子瞧了个正着。
太子目含愠色,怒气喷薄地盯着她和张华,雾气朦朦,宫灯昏暗,卫澜只觉得他双眸微亮,发出摄人的寒光。
卫澜赶紧低下了头,像是犯了错的孩子,局促不安起来。
张华听见身后的脚步声停了,转过身来,缓缓走进卫澜,站在她面前,微低着头瞧着她的脸,关切地询问着。可这一幕,在这幽暗的光影下,在太子那个角度看来,怎么都像二人贴守在一起默然传情。许他心里越是怕什么,越是会看到什么吧。
太子重气一喘,大喊了一声“走!”守在辇下的侍从战战兢兢,小心翼翼,若一众幽魂,飘飘荡荡消失在漫漫无际的宫道之上。
这是卫澜和张华第一次同车而坐,若非今日一事,怕是她想都不敢想会有这样的机会。她本意要避嫌,可经历了这么多,她内心快要崩溃了。城阳王杀入东宫,崇正殿飞来的那一剑,昭阳殿中的对峙,城阳王被押出殿堂时那怨怒的目光和落魄的背影,还有他说的那句话……
虽她上一世经历了比这还要悲惨事情,可此刻她仍是心有余悸,她有些撑不住了,更何况在张华面前,她不想坚强,也总是坚强不起来……
马车颠簸,卫澜坐在榻上随之摇曳,柔弱无助,像是劲风中一叶飘摇的花瓣,不曾落地,也不得依偎。她双目紧阖,曙光微寒,凉浸浸地从车窗投入,面色苍白若纸。张华看着心头一酸,疼惜之情翻涌而出,几欲伸出的手再也压抑不住,颀臂一揽,将卫澜拥在了怀里。
一阵温热传来,卫澜的撑持轰然而塌,心都融化开了。她偎在他的肩头,泪水簌然而下,心中默默念着,就这一刻,就让自己放松这一刻吧。
“你是不是早就猜出我被利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