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井亦醒来的时候脑袋昏沉沉的,很重。
他又做了那个梦,如果没有她打来的电话,他已经很久没做那个梦了。
梦里年幼的他小心翼翼地趴在一个女人的床角,天凉了,夜深了。寒风吹进屋子里,小小的人儿冷的打了一个哆嗦。
那个女人的眉目在月光里显得格外温柔漂亮,她轻柔地将毯子盖在他身上,还爱怜地伸手抚摸了一下他的脸颊——就像一个真正的母亲一样。井亦迷迷糊糊地,恍惚间觉得温暖极了,忍不住裹了裹毯子。
那毯子隐隐有些发潮,散发着轻微的霉味儿,混合着女人身上劣质的香水味,却莫名让他的鼻子发酸。
这是一种令他受宠若惊的温暖,他努力想要睁开眼,仿佛是想仔细瞧一瞧这种得来不易的温柔。
但他醒了。
井亦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但并没有什么温暖的触感。但当他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的时候,又开始懊恼起来。
他应该是恨着那个女人的。
在他短短的十几载人生中,他那个体面的妈,几乎就没怎么对他笑过、甚至也没说过几句话。除了喝完酒后的歇斯底里,就是把他当作空气一样,视而不见。
他妈的职业呢,体面点叫专业傍大款,说白了就是高级鸡。
据以前的邻居们碎嘴,他妈年轻时,是挺着肚子进了豪门。结果没用多久,这个满脑子稻草、空有一副美貌的穷酸女人就被人从富商家里撵了出来。这女人抱着襁褓里的他回了家,没多久,就变本加厉从操就业,找个好几个男人变样儿地吸着钱。
这女人估计是一辈子被穷怕了,像一只吸血虫拼命地吸附着能吸附的一切,几乎是用尽一切力气去搜刮那些大头虾的金钱和血汗。然后又费劲地去消耗那些钱,穿好看的衣服、开漂亮的跑车、住大房子,就连他——也要送他去读最贵的学校。
好像买了这些东西,就能真正活的像一个有钱人一样。
他也不知道真正的有钱人是不是真的这样生活,但他短暂又孤单的童年里,对生活的记忆就只有“家”里那些来来往往、肥头猪脑的男人们——那些一身横肉、举止粗俗浑身穿金戴银的大老板们。他们有的畏畏缩缩地避着他,有的甚至在他的房里,和他妈做一些龌龊的事儿。
但无一例外的,就是他们都很大方,从他们娘儿俩换的这几年越来越大的房子可以看出来。
而关于他老爹?那一次事情之后,他才开始隐隐明白他童年时期遭受的冷嘲热讽的缘由。他甚至有些庆幸,他妈没弄死他都算他命大。
那天他放学刚回来,家里的门没锁,探头进客厅,却发现他妈和几个又胖又老的女人打架。那些女人嘶喊着“贱人”、“狐狸精”之类的词儿。她妈比她们好看很多、年轻很多,但在她们互相撕扯头发、嘴里粗俗地骂脏话的时候,他又觉得她们都是一样的疯疯癫癫。他妈在撕逼这件事情上可能是天赋异禀,一对三的战役都不能让她处于下风。
人们都说三岁看大,十岁看老。他可能在犯罪这件事情上也是天赋异禀。那时候他也才是个小不点儿,也不知道怎么想的,他操起桌子上的小刀就冲了过去。混乱中,也不知道是谁的血伴随着尖叫声流了下来,鲜红鲜红的,落在白花花的肉上,很是显眼。
他把那些老女人吓走了。
但他妈却静静地坐在地上,浑身乱糟糟的,诧异地挑眉看着他,却忽然笑了。“果然啊……”她指着他,笑的几乎坐不住,上气不接下气的。他第一次见他妈笑的这么不体面——她一直都用尽全力维持自己体面的样子。见她笑了,他也傻乎乎地跟着咧开嘴。他妈破天荒地摸了摸他的脑袋,低低呢喃了什么,依稀是:“啧……不愧是身上流着□□犯的血啊,真恶心。”
那时候,其实他并不太明白那个词的含义,长大后他才开始明白他死鬼老爸,是个□□犯——而他身上,说不定也留着犯罪的基因。他越来越不愿意回家,也不愿意用那女人的钱,有时候甚至宁愿在网吧过夜,到了后来甚至偷偷搬了出来。
但那个女人从来不管他,也依旧极少和他讲话,在他面前永远是那副嫌恶又复杂的神情——他们甚至不同桌吃饭。他明白那女人恨他,或者干脆就恨着他那个□□犯的爹。
井亦恨极了那种眼神,但又期盼着梦里的那个温柔体贴的女人,尽管那个女人永远一副死人脸对着他。这种类似于犯贱的情绪,让他十分嫌弃自己。
少年人都会用故意犯错来赢取别人的注意,但井亦从不会去尝试。他还记得上小学的时候,自从那个女人被请到学校去之后,年幼的自己被关在卧室关了三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