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萤若是听不出来,那她就真是傻子了。
只是眼下她根本就没有这个心情。
自己家尚且一团糟呢,哪有什么闲工夫管别人的生死!
因此,她的口气就显得很不和善:“我的人?跟着我喝西北风、受人白眼、吃人闲气?傻子都不会这么干吧?”
腊月沉默了,一口一口往下吞着冷气。
他毕竟比若萤要大上几岁,也比她经历的磨难要多些,性子早就给磨练得像块石头了:“四爷,小人不是傻子。四爷你也不会选择让个傻子替你办事。小人知道,这不是你的心里话。你在这儿坐了这大半天,什么也不说。四爷是觉得天下没有可信任的人吗?”
换了口气,腊月沉痛地说道:“不瞒四爷,以前,小人也是这么着。可后来怎么样了呢?小人还是有了小芒、丑瓜这两个好兄弟、好朋友。可以为一口吃的大打出手,但是,若是其中一个有难,哪怕是豁出性命去,另两个都要去救助。”
若萤哼了一声。有些不屑,也有些心不在焉。
自古英雄多寂寞,曲高和寡,这小子懂什么!
太优秀的人,是不需要朋友的。
腊月知道她心情不好,并不去计较,只管放缓了语气,旁敲侧击地开导她:“我知道四爷是怎么想的。觉得咱们野惯了,有奶便是娘。今天说愿意做四爷的人,明天就有可能为了一口吃的去做别人家的狗。其实,有这种想法一点也不奇怪。也许,在那些总欺负四爷的人的眼里,四爷你跟腊月是一样的人。现在不出息,永世都会自甘下流。”
“继续。”
若萤的语气依然木木的。可是,终归是开口说话了。
腊月斟酌着语气,尽量捡些能够显示思想深度与高度的词儿:“有句话叫做‘良禽择木而栖’,四爷不信小人们,小人却是认准了四爷。不管怎么说,讨饭能讨到你门上,你和三娘、三老爷,定是不会眼看着小人们饿死而无动于衷的。你说小人无赖也好、坏心眼儿也好,小人都认。小人就是这么想的:实在哪天连四爷都没吃的了,小人就是死,也不会变成野狗野猫的大餐。好歹还有四爷帮着挖坑呢。是吧?”
若萤听他如此大言不惭,不由得嗤笑了:“腊月,你简直就是个流氓。”
腊月一本正经道:“六出寺都要垮掉了,四爷还能让它活过来。流氓再没用,起码手脚还算利索,打架跑腿总能派上用场。汪大胖那么无赖,还不是照样给四爷收拾得屁话没一句?就算是块烂木头,到了四爷手里,也能让它开出花来。”
“吹,继续吹。把爷哄舒坦了,算你本事。”
若萤的嘴角渐渐沁出笑意。
腊月偷眼觑着,不由得精神大作:“小人打小在人堆里打滚儿,什么孬种英雄奸人歹人伪善人没见过?不是吹的,小人这双眼,看人也算是歹毒了。四爷是能成大事的人,小人打算赌这一把。”
若萤冷笑道:“你既然是混过江湖的,就该明白‘十赌九输’这个道理。”
腊月毫不在乎:“这些道理,小人全都想过了。赢了,自然跟着四爷住高楼吃金屙银;输了,不过就是还像眼下这样,不死不活混着,怕什么!”
“你这是打算赖上了?你要知道,我讨厌管别人的闲事。”
“别人的闲事自然是不用管。可是,四爷是个护犊子的。哪怕是你家的一只鸡、一条狗,一旦被人欺负,四爷不可能坐视不管的。”
腊月信心满满:“不敢让四爷记挂着小人。说小的犯贱也好、自讨苦吃也罢,小人愿意为四爷分忧解难。就当是回报三娘的一饭之恩吧。”
若萤转过头来。
少年消瘦的脸上一片刚毅,其下沉淀着饱历沧桑后的苍凉和沉郁。
谁比谁可怜?在佛祖眼里,终生芸芸,全都是可悲又可怜的。
“腊月,你多大了?”
“十三……也许是十四?”腊月努力地回想着,“记不清了,只是知道自己是腊月初七那天给捡到的。”
“那么,原籍在哪里也不知道吗?”
腊月故作大气地一笑:“这昌阳县、济南府、山东道就是我的故乡。天涯海角,不管走到哪儿,腊月都不是无根无底的浮萍。”
“那么,他们两个呢?”
十三四岁,跟静言差不多的年纪,却有着天壤之别。
“差不多吧。没有什么印象,平时大家也不说,没什么意思的。”
若萤沉默不语。
腊月倒是给自个儿撩起了愁绪:“其实吧,小人十分羡慕四爷你。怎么说呢?父母双全,手足友爱。至少,还有个能够遮风挡雨安然入睡的地方。至少还有一天三顿、冬暖夏凉。”
“有句话叫做‘人心不足蛇吞象’,如果你站在我这个位置,你就会觉得,这些还远远不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