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时候,让若萌跟着一起。”叶氏又补充道。
好做伴儿吗?还是监视她的言行?
入夜后,钟家的大门就锁闭了,只留下东西两个夹道。门首挂着两盏红灯笼,在风中摇摇晃晃。
看门的小厮坐在条凳上吃瓜子,偶尔跟路过的更夫扯上两句。
如果天冷了,这把门的差事就变得很辛苦,在这一点上,守门的和更夫便有了同病相怜的感情。
看见若萤和若萌姐儿俩,门上的人愣了一下。及至醒过神来,却见若萤已经跨过门槛,径直往里去了。
就跟进自己家门似的。
左右的小厮们既不敢喝止,更不敢阻挠,急中生智地高声跟里头人通报:“四姑娘、六姑娘过来了!”
若萌给身后的大嗓门吓了一跳,侧首自家二姐,居然无动于衷。
若萌不由得既佩服、又担心:“二姐,咱这个样子进来,不好吧?”
她再小,也知道此举无异于“不请自入”。如果小厮们当场吆喝起来,岂不显得她们俩跟做贼似的。
若萤顿住脚,扭头瞟了一眼,冷冷道:“他们不敢。”
倘若懂得做人的道理,分得清上下尊卑,自然就不会失了礼数地叫嚷起来;倘若是个仗势欺人的混蛋,她绝对会让他们见识到“拼命四郎”的本色。
若萌忽然狐疑地环顾四周。
“怎么了?”
“烧肉。”若萌抽着鼻子坚定地说道。
若萤一时无语,心里泛酸。
没吃过猪肉,可见过猪跑,说的大概就是若萌眼下这个样子吧?
消息早就传到了内室,邹氏亲自迎下台阶,笑脸如花,微微有几分暗沉。浅浅的酒香证明了她才刚小酌过。
“还想着姑娘得休息一两天才能过来,这么看,精神倒是好得很。”
若萤由她牵着手上下端详,她也毫不避讳地借着幢幢烛光打量着邹氏。
“站外头干什么?快进屋里去,姐姐们正好都在呢。”
给她的目光扫到,邹氏莫名地有些心慌。
一家子再也没有人,能有这样的一对眼睛了:湛清如镜,一直能够照到人心里去。
怪吓人的。
敞亮馨香的冬暖阁里,瓶供丹若、盆栽茉莉;珠帘流光、高烛溢彩。
若兰姐妹几个围坐在南窗下的大炕上,面前炕桌上摆着针线笸箩,并一只摇钱树状的银烛台,燃着三四支泥金刻花红烛,照得人毫发毕现。
还有四个果盘,盛着些米糕、酥饼、鲜石榴、水梨之类。
若萤姐儿俩进来,若莲赶紧直起身,叫声“四姐”,然后欢欢喜喜地招呼若萌快坐到她身边去,看她新学会的针法。
“四妹妹来了。”若兰微笑着,神情一如素日。
“四姑娘什么时候回来的?”冯恬笑容可掬,真有几分久别重逢的意外之喜,“你这一趟,走得可是有些久呢。信儿也没有一个,倒叫人好不担心。”
“有点水土不服,闹肚子,耽搁了。”若萤道。
“怪不得呢。”冯恬点点头,“还以为你一路跑到济南城了呢。算日子,差不多就那么远了。”
屋子里静悄悄的,似乎就是为了突出冯恬的这句话。
而众人不约而同的沉默似乎把冯恬架了空。
要是搁在初来乍到的时候,冯恬这会儿就该面红耳赤了。
但是,今天的冯恬已非昔日阿蒙。脸面被毁,但是勇气却陡增。
这似乎是老天爷的安排,拿走一样东西的同时,必定会给与其它的补偿。
在一堆姊妹中,冯恬这个“外人”俨然成为了马首、牛耳。
就连一向爱抢风头的若芝,也黯然失色了。
若萤呆呆地看着她,像是被吓到了。
她这个模样极大地振奋了冯恬:“难道是看错了?前阵子五姑奶奶派了人来送东西,说是济南城没有不知道的,一个小孩子,当街拦下朝廷大员告状。甚至都惊动了鲁王府和郡侯府,当真是勇气可嘉。说起来,那个有勇有谋的小孩子,倒是跟四姑娘很像呢。”
“哦。”若萤点点头,伸手自盘子里抓了一个海棠果,“咔嚓”就是一口。
冯恬追着问道:“是你吗?真是四姑娘?”
若萤抬眼打量着屋子里的人,她们的眼神很复杂,几乎是汇集了人世间所有的情绪。
她想起临行前母亲的叮嘱:不管别人问什么,都不要说。
她暗中惊讶,惊的是五姑奶奶那边的消息居然如此灵通;惊的是自己的事儿竟然会如此地受人重视。
明明她已经很低调了,尽量地不去跟郡侯府或者是世子府牵扯太深,为什么还是给传得沸沸扬扬?
是了,都怪那个梁从风,行事乖张、肆意纵横,平白地带累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