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舅吃了一惊,本能地去看自己的大姐。
叶氏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
若萤便又递过来一张纸,上头的墨迹尚未干:“这是娘刚刚交待的事项,二舅对照一下,看看还有什么要补充的。”
二舅的眼睛霍地又张大了一圈。
刚才只道她在练字,再没想到她竟如此有心,倒是帮他解决了一个大问题呢。
“二嫚这字,写得好!”
扭头瞧见若萌一脸的艳羡,笑眯眯地摸了摸她的小辫子,逗弄道:“怎么,你也想认字?那就问问你二姐,她肯不肯教你?不然,就去找大舅学。”
“我不要跟大舅学。”若萌斩钉截铁,“他总是咳嗽,吵得人耳朵嗡嗡痛。”
叶氏忍不住骂她:“你大舅那是有病!你要跟他一样的毛病,你还未必有他那个样儿呢。”
二舅蹙起眉头,不忿道:“姐姐你说什么呢?哪有这么咒孩子的?你巴不得她有毛病是不是!”
若萌扁了嘴,挨近二舅,一副潸然欲泪楚楚可怜的模样。
“你要学?”若萤盯着她的眼睛问。
“行不行?”若萌一个怂恿,差点磕掉二舅的下巴,“会不会很难?”
当她与人说话时,习惯性地会微微偏着头,眼睛眨呀眨的。那张皎净的小脸就像是月下的梨花,莹莹润润。嘴角的梨窝会让人不由自主地沉缅下去。
论天生姿色,她是钟家这一辈的女孩子中最好的。也就是家里的情况不好,不然,稍事修饰,必定是艳光四射、闻名遐迩。
若萤的心不由得就软化了:“没关系,你想学就可以学。”
兴趣是最好的老师。只要有心,学习将会事半功倍。
依着若萌的天分,若是在容貌之上,能够识文解字,那就最好不过了。
而且,根据香蒲姨娘的叙述,母亲病着的这些日子,家里的进出项都由若萌代为掌管着。这孩子对算数似乎有着某种天分。
若是好好教导,说不定自己以后就会多个帮手。
再赶上合欢大集的时候,若萤给若萌买了一只小算盘,开始抽出时间来教她算术。教授的课程是《九章》和《孙子》。
认字方面,就从算术中常用的字开始。因为是自己感兴趣的,若萌表现出了极大的热忱,学习进度也很快。
白天,大家一同负担田间地头家里家外的活计,到了晚间,一家人围坐在大炕上,就着一盏油灯,或作衣裳、或析绣线,或读书、或写字。
叶氏会和香蒲说一些家长里短、奇闻轶事。
孩子们边上听着,学些人情世故,领悟些是非曲直,追忆着曾经的艰难困苦,憧憬着明天会更好。
不觉就到了八月十五,一个充满未知、令人不安的日子。
早起天不亮,若萤就起来了。按照惯例,先去菜园头上练了半个时辰的箭术。等到香蒲过来抽了草,自家屋顶上腾起袅袅炊烟,她才罢了手。
回家来重新洗漱了,先就热锅里抓了个热腾腾的糙面馒头,一手自饭橱的酱菜碗里抓了两条酱油渍疙瘩头,边吃边往山上去。
因记挂着暖室的进度,这些日子以来,每天无论早晚,她必定要上山一趟,亲自监督各项工作。
腊月在十四日过晌的时候回来了,风尘仆仆地。
这一趟远门出的,让他老了十多岁似的。胡子拉碴、蓬头垢面,惹得小芒和丑瓜抱住他狠嚎了一通。
但是他的精气神却好的不得了,两只眼锃亮,眉宇之间仿佛天高地远地。
若萤就知道,经过这次的历练,这小子长进了不少。
他不辱使命,带回来两大车的稻草,俱是今夏新收的鲜草,金灿灿、香喷喷地。
考虑到天有不测风雨,为防止半道上下雨湿了草,更怕堆积时间太久,下层的草料渥热发霉,他跟那两个车把式日夜兼程、马不停蹄,不可谓不辛苦。
稻草运抵山下,大显等人一同卸下货。若萤让丑瓜给车夫结清了车马费,余外又多给了十多个钱作为酬谢。
那两位车把式道了谢,笑眯眯地去了。
这边,腊月先行上山,沐浴歇息了片刻,又下来了,手里攥着块大饼,一手捏着根咸菜条,两腮帮子鼓得老高:“出门事事难,还是家里好。”
若萤正跟高驼子说事儿,见状朝他招招手。
腊月赶紧跑过来,支着耳朵聆听教导。
他的好奇丝毫不亚于其他人。他迫切地想知道,四爷打算如何处置眼前这小山一样的稻草、小山一样的鸡鸭牛粪,还有那一池子的尿水。
这到底是要做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