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告诉那小子,千万不要为了贪图英大爷的几个赏钱,就把冯姑娘卖出去。
不出所料,他的提醒起到了相反的作用。
那小子到底还是将这个传闻报告给了钟若英,并且如愿以偿地得到了一顿酒菜钱。
至于钟若英他们做出了何种预防,看眼前已然明了。
缺失的水蛭又出现在了药渣里,是不是做了假,已经没有人耐烦去猜疑。众人此刻的感受除了嫌恶、就只有烦躁。
“天作孽,犹可违;人作孽,不可活……”若萤喃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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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sp; “四爷,这话你都说二遍了……四爷不忍心?”
“人都是惜命的。”若萤幽幽道,“相比一生,一张脸又算得了什么?她算了一笔糊涂帐。”
“不是每个人都跟四爷这么英明神武的。”腊月深有感触道,“还是四爷说的对,人丑就要多读书。”
顿了一下,又道:“四爷不用自责,她这事儿原本就轮不着咱们管。有个大姑摆在那儿,三娘就是想怜惜,只怕人家也不领情。四爷及早发现药里有猫腻,还请了柳公子给重新配了药,这已经是功德无量了。够了,她亲爹都没做到的事儿,咱给做了,还要怎么样?难道说要人家父女断绝关系,咱把她领进咱家养着?这不可能嘛!”
若萤微微点头:“我知道,我知道。所以,咱们若是再雪上加霜,就显得太残忍了。”
“不狠,等着给人宰?”
刚说到这儿,忽然人群骚动,自动分向两边,独显出冯恬一个人,跌跌撞撞地冲着若萤扑过来。
只是她连若萤的衣角都没碰到,就被腊月截住了。
冯恬双目放光,看得若萤心头发紧。
她看得出来,这女子已经骑虎难下、舍生忘死。
自己的性命尚且不顾了,怕是更加不会在意别人的感受。
“四郎,四郎你是最明白的,读书多、见识广,当初多亏你提醒,我才发现汤药里有问题。你心肠好,一定不会见死不救的。你说的话,他们不会不听的……”
可是无论她如何急迫,若萤的态度始终是冷冷的,俨然局外人一般。
腊月抓住了她话里的要点,矢口反驳道:“姑娘胡说什么呢?听你的意思,四爷发现你吃的药有问题,却没有跟老太爷老太太汇报,是这样吗?可是四爷为什么要这么做呢?到底这是在害你残废,还是有心要陷钟家于不义?我们四爷是这样不顾大局的小人吗?有这么傻、有这个必要吗?”
冯恬好像没听到他的话,手忙脚乱地从怀里掏出来一个小巧的磁盒,打开来,逐一亮给身边的人过目。
清浅的药香让人油然联想到惠民药局里的那位玉树临风的柳公子。
而冯恬要说的,也恰好与柳静言有关。
“四郎还记得这个不?是你给我的,是柳公子亲自配制的。说是拿来擦脸用,能够淡化疤痕。当初四郎就是这么跟我说的,还记得不?”
若萤的眼神在望不到底的深处,愈发清冷。
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在她身上。她的只言片语在这一刻,主宰了所有人的心跳。
良久,她终于回应了冯恬的热切:“那又如何?”
冯恬并未察觉到这句话中所隐含的警告意味,自顾慌不择口道:“你知道汤药里少了一味水蛭,所以就特意请柳公子做了这擦脸的药膏,里头还专门添加了水蛭,目的就是希望能够拯救我脸上的伤。你是知道这个事情的,是吧?”
人群之中,不知是谁冷笑着讥讽道:“自古男女七岁不同席,这倒好,孤男寡女非但不知避讳,反倒私相授受。是可忍、孰不可忍?”|
汪氏插话道:“四姑娘年纪小,还情有可原。倒是表姑娘,那么大人了,怎么能轻易接受男人给的东西!再熟悉,也不能这么随便吧。”
若萤抄着手,一直等到沸沸扬扬的议论终止下来,方才悠然地叹了口气。
“冯姐姐,在你心里,钟家到底是个什么所在?照你的说法,你与钟家有仇,我对你好,就是跟钟家为敌?钟家连饭都不给你吃,所以,你才会经常到我们屋头吃喝?所以,我送你一盒擦脸的香脂,就变成了能治疗你脸伤的神药了?做什么都是有目的的,人与人之间,连最基本的信任都没有了,冯姑娘你就是这么长大的吗?还是说,这就是你们冯家的家风?”
腊月拱手道:“姑娘,你真是想多了。这样的香脂、一模一样的,我们三娘、姨娘,甚至是多多姑娘、高大姐,全都有。在场的诸位应该都知道,我们四郎和惠民药局走得很近,和黄师傅柳公子很合得来。因为这其中是有原因的。之前闹洪水那会儿,我们四郎差点淹死,多亏柳公子及时相救,才幸免于难。所谓做人要知恩图报,我们没道理不对柳公子好。柳公子的为人,大家也都是知道的,是个救苦救难的菩萨心肠。因想到冬天容易皴手,就特意做了些冻疮膏、护肤膏,送我们使。表姑娘你用的这种,不过只是其中的一种。论功效,确实有。但要说能修复疤痕,恢复原貌,那未免就太夸张了。诸位想想,要真有这种神药,惠民药局不早被挤破门了?”
若萌紧紧牵着若苏的手,勇敢地走到人前,小脸涨得通红:“是真的,冯姐姐。我们都有。四郎每次出门,都会给我们捎礼物回来。因为怕你嫌弃,有些就没好意思送给你。四郎人那么好,你怎么能冤枉她呢?”
钟若莲也自母亲身后探出头来,附和道:“就是,我也有呢,不过很少用就是了。”
经此一事,钟若荃对冯恬可谓是好感全无,闻言哼哼道:“四妹平日里确实挺好说话的,可你们也不用把她当傻子对待。出力不讨好,四妹才是最冤枉的好不好!”
腹背受敌的冯恬心惊胆战地环顾四周,被那一道道满含憎恶与谴责的目光砍削得踉踉跄跄。
她已无计可施,只能机械地喃喃着:“不是这样的……不是……一定是你们商量好了,合伙说谎骗人……明明当初不是这么说的……”
叶氏一边擦着眼泪,一边哽咽道:“我真不知道,你这孩子竟是这么个心思。我自忖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念着你孤单,还巴望着能和我们苏苏几个好好相处。也不求你感恩,不求你回报,只求个亲戚之间和和睦睦,就比什么都好。你倒好,自己折腾坏了自己的终身,现在索性又要拖我的孩子趟浑水。对人好有什么罪?这叫人往后还怎么敢互帮互助?……你这孩子,太伤人心了……”
“明天请冯大舅过来一趟吧。”老太爷一语定乾坤,“冯家的孩子,钟家没资格作主。”
就这么一句话,让众人明白了很多事:首先,钟家这是摆明了要跟冯家讨要说法了。
冯恬的脸面被毁的原因姑且不论,但就其大闹人家酒宴、诬人陷害一事来说,可是大大地不该。
如此一来,她自请求为妾的事儿定是要黄了。除非是孙浣裳的脑子坏了,才会接受这样的一个女人。
而那二十台嫁妆,恐怕也要落空了。况且,那些财物本来就是冯家的敲诈所得。
冯恬的哭喊终于消失了。
花厅里,另敲锣鼓重开宴。
似乎一切都不曾发生过,但在歌舞升平中,有一股子阴郁之气,始终缭绕不绝。
直至散席,都再没有听到有关今晚这场意外、包括冯恬的只言片语。
虽然大家对此保持了默契,但是,每个人心里都有几分不安。
今晚只是这件事的开始。至于结果会如何,后头还需打起精神来应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