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本事,李祥廷那混蛋就一辈子看紧他。
又两日,送走了唐氏母子,叶氏才在晨省的时候,跟老太太禀明了自己的决定。
并将李家的定礼呈给众人过目。
直到这时,钟家的才了解唐氏母子的身份。
也许是亲事来得太过突然,也许是“四品知府”的名号太过响亮,诺大的花厅起码寂静了有一盏茶的工夫。
上上下下、里里外外,绣花针掉地上都能听到。
老太太瞑目小憩,一动不动地享受着大丫头清夏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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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夏的捏肩。
大太太妯娌几个的眼睛眨得有些快。
晨光一步步踱进来,将罗汉床的屏板上的图案清晰地临摹出来。素日不曾留意的人物、花鸟,都在熹光中过了一遍。
与院中的清凉相比,厅里到底还是沉闷了些。积年的薰香如烟炱一般,附着在各处,断断续续地沁出谈不上恶也说不上香的心不在焉的气息。
嗅不到一丝喜庆,能感受到的只有一阵紧似一阵的窒息。
突然,老太太手上的佛珠毫无征兆地断了线,指肚粗的砗磲珠子就如同冰雹,哗啦啦泻了一地。
这个明显的不祥之兆让在场的人不约而同地心神大颤。
老太太的声音低沉滞重如同拖曳了千斤的镣铐:“老三家的,你真是好样的!你既当我是个牌位,又何必费事八卦地走这一趟!你的闺女,你自己作主就是了,我没有那样的孙女,便只有干看热闹的份儿!”
这……
叶氏的喉头猛然抽紧。
什么“你的”“我的”,这是在责备她目中无人哪!
诚然,她确实看不惯这屋里的做派,但也没有刻毒到将老太太视为死人。这“牌位”一说,是不是太过了?
而且还当着几个媳妇的面说这种话,不是明摆着要人难堪吗?
叶氏不禁又羞又愤:老太太总是这样,从来都没当她是自己人。当这媳妇们的面,就敢拐弯抹角地骂她。好像无论她做什么、说什么,都不对。
在老太太的心目中,兴许她就是钟家的一个贼吧?拖后腿的坏心娘们儿、善妒阴险的小人。
叶氏强忍着委屈,缓声道:“老太太先前有过这样的话,说苏苏几个的事,由媳妇留意做主。媳妇想的是,我们那边跟大嫂、二嫂和弟妹都不同。我们就是有心想跟着大姑娘、二姑娘的路子走,各方条件也不允许。若非要强求,没的倒惹得街面上笑话我们不知天高地厚,让老太太面上无光。
原本想着寻个差不多的人家,能管温饱,男耕女织,太太平平地,这辈子就完了。谁知道机缘巧合,竟有这样的一桩亲事找上门来。
媳妇因为心里欢喜,想着既然是好事,老太太定然也会欢喜的。不想老太太竟是这么个意思,算起来是媳妇不够稳重,还请老太太原谅。……”
老太太没接腔。
冯氏叹了口气:“这么说来,竟是成了?不瞒弟妹,这会儿我才回过神来。原本一直以为是三姑娘糊涂,过一阵子就好了。谁知道你们竟当成真事儿给办了。简直跟做梦似的!不说这事儿是好、是坏,毕竟,李家的情况我们也不了解。只说这么大的事情,弟妹事先连个招呼也没有,不是大嫂说你,这事儿,确实做的有些过了。”
汪氏则挑着一边眉毛,不无酸意地轻声笑道:“三嫂兴许还没从上次的事儿上返过乏来。”
邹氏不解道:“什么事儿?”
她是真的不明就里。
汪氏越发地轻巧了:“就是先前惹火了老太爷,差点被请出族谱的那次啊!”
此话一出,邹氏当时就噤了口,而叶氏则腾然红了脸。
这是在拐弯嘲讽她目中无人啊!三房是三房,钟家是钟家,这是明晃晃地闹分家的节奏啊!
叶氏心下大怒。
她再不认为那是自己的错,但这个错却只能由三房来扛。为什么呢?
不然呢?难道说是老太爷老太太不对?三岁孩子都知道,师父有事,弟子服其劳。父母有错,自然该由做儿女的来承担,这是孝、是敬、是最基本的伦理道德。
座中几人的心思,她已了然明白。各人话里所饱含的酸醋味道,她不是闻不到。
她想起了唐氏。
三房若得了什么好,唐氏定会欢喜得如同自己得了好。但是,眼前的这几位,虽然名义上是一家人,却从来没有与她共荣共耻的心。
若苏以庶女的身份攀上李府,即使是做妾,于老太太和大太太等人看来,都是非常体面的好事。
还记得当初,为了能进鲁王府,二姑娘都不惜要卖身为奴呢。
一个年轻的女孩子,之所以敢这么做,显然是因为背后有人撑腰。老太太是不用说的,为奴的五姑奶奶钟德良肯定也是心里门儿清。
要不是她们背后使劲儿,二姑娘焉能走出合欢镇、昌阳县?
相比较而言,大太太的嫉妒就有些“人心不足蛇吞象”了。已经有了一个八品的女婿了,怎么,还不知足?难不成还想替大姑娘再抢一次丈夫?
做人怎能如此不讲道理!上一次,要不是她顾忌一家子的面子,但凡她有汪氏那样的一点点的任性,还不早闹将起来?最后,孙浣裳会成为谁的姑爷,都还不一定呢。
汪氏就更不用说了,从听到“正四品”三个字开始,就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了。
换作这是若莲的结果,这会儿怕是早就敲锣打鼓昭告四方了吧?这么差别对待,真的好吗?
这还是一家人吗?一家人,怎感觉不到一丝热乎气儿?倒是都巴不得三房落魄倒霉似的!
都这么多年了,她们还是不肯接受她、接受三房的存在吗?
从她过门的那一刻,不,或许还更早,当老三还是个光棍的时候,他们就没有将她们当成一家人吧?
欺负她要脸面,习惯于打落牙齿和血吞,所以,一次次地、明着暗着地欺负她。
真当她是宰相肚子吗?
这么一想,叶氏的心肠渐渐冷下来。
她觉得在苏苏这个事情上,自己没什么好怕的。任凭别人再怎么反对、捣乱,三房跟李家的这门亲事,都不会有任何的更改。
她坚信自己与唐氏的友情,更相信李家的操守品行。
见她不吭声了,邹氏怕冷场似的,赶紧道:“真是的,弟妹。你也别怪老太太生气。先前说放心你操办孩子们的事儿,那是老太太敬重你、相信你。以弟妹平日里的为人处事,有什么不能相信的,对吧?可是,咱也不能拿着棒槌当针(真)使。你可是官府嘉奖过的义妇,这上下尊卑的规矩,只会比我们懂得多,是吧?”
冯氏跟着叹息道:“真是想不到!我一直以为,一千一万个人能做小,只有弟妹的孩子不会。到今天才发现,到底还是我见识不够,看走了眼。四品大员的嫡长子,配咱们三姑娘,且不说配不配、做大做小,只是这小辈子的婚事,历来都有当家人裁处,就这一条,弟妹你做的可是有些欠妥。”
这些话,听上去苦口婆心,似乎都是些懂道理、晓大义的,但在叶氏听来,只觉得很滑稽可笑。
她这个人有个特点:当别人都闹腾起来的时候,她反而会是最为平静的那一个。
她静静地听完了几个妇人的规劝,不慌不忙地转向上首:“那依照老太太的意思,是要媳妇儿推掉这门亲?”
她问得很祥和,眼底却燃着燎原的火焰。
要她悔婚?
这是不可能的!真要她做选择的话,她宁肯抛弃这个家,也决不背叛好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