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作为点缀,小衫之外随随便便地披着一件水烟色云纹纱半臂,行动间,衣带当风、翩然若举,不期然生出三分神仙气质来。
别人倒都是看在眼里、赞叹在心里,只有姜汁,撮嘴轻轻地吹了个口哨,朝自家主子身边蹭了蹭:“爷怎么样?”
“什么?”
梁从风动也不动,自扇子上方端详着对面的女孩子。
姜汁显得颇有些兴奋:“爷就一点想法都没有?四郎的亲妹子呢,爷不记得了?真没想到,居然还是个标致的人物,以前小的怎么就没发现呢?还真是给说中了,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
“嗯。”
这可不是随口敷衍,梁从风这句应承倒是出自真心。
四郎的亲妹子呢,能差到哪里去?
他使劲儿地盯着对方的脸,试图从中发现某些与四郎相近的地方。
但结果却令他失望。
四郎跟他的这个亲妹子长的一点都不像,模样不像,脾气不像,行事也不同。
失望之余,他不禁有点释怀。
四郎毕竟是四郎。要是容易跟人撞脸什么的,那还有什么好稀罕的,对吧?
门口围堵了一大圈的人,都在看热闹。
这阵势是若萌从未曾经历过的,她不由得有些窘迫。但因为记着母亲的话,便努力地挺直了后背,心下不停地给自己打气。
“姑娘来的可不巧呢……”锦绣也不卖关子,直截了当地告诉对方,“要是早来半个时辰,兴许还能和四郎说上话儿呢。”
走了吗?
若萌一脸茫然地看向谭麻子。
谭麻子倒还有些主意,建议不妨先去跟二舅会合,再做商议。
“四郎还有些朋友,到时候问问他们吧。”
若萌想了想,点点头:“就依大叔说的。”
她转身就要走,甚至都不曾认真地看过眼前的众人。
梁从风“哧”地笑出了声。
才刚还觉得四郎兄妹一点都不像,这会儿却发现,果然是一个爹娘生的,在某些时候,脾性还真有几分近似。
都一样地傲气,分明是从土坷垃里生出来的,却浑身上下不带一丝土腥味儿。
穿的也不说多么好,荆钗布裙的,却就是会给人一种光芒夺目的感觉。
目不斜视、腰板笔直,谈吐斯文、彬彬有礼,叫人说不得“不”,却也不敢近前狎昵。
不一样,跟这周围密密麻麻围挤在一起看热闹的人,有云泥之别。
就这点不同,会让其成为鸡群里的白鹤、雪地中的红梅。
叫人想不注意都难。
“爷,你不说点什么?”
姜汁瞧出了自己主子眼里的那一丝玩味。
在得到了一记不易察觉的首肯后,姜汁精神抖擞地往前一步,堆满笑容地招呼道:“六姑娘好啊!好久不见,姑娘好像是不认得我们了?”
若萌只得转过身来,故作惊讶:“是姜大哥么?要不是听着声音熟悉,还真不敢认呢……”
梁从风忍无可忍,终于吃吃地笑出了声。
这次,倒真不是他故意想引人注意。
若萌暗中呼出一口浊气,摸摸脸,确认笑容还在,这才往前两步,给那个妖娆得叫人转不开眼的男人福了一福。
“见过侯爷。”
梁从风愣怔了一下,扇子指指自己,讶然:“你认得在下?”
说实话,他对这个萌六的印象相当淡漠,甚至都不记得是几时见过面。
或者,都是从四郎的描述中种下的印象?
若萌只得提醒他:“那年上巳,我们曾经和侯爷在一处起赏过花的……”
就是那一次,给她留下了极其恶劣的记忆,从此对钟若芝甚至是世子妃,都产生了浓重的戒心。
她们合起伙来欺负四郎,当众打四郎的脸,这份奇耻大辱,她这辈子都忘不了。
她曾经暗暗发誓:钟若芝若有能耐,就一辈子不要再回合欢镇,不然,一旦给她碰上,一定、一定要报这一箭之仇。
为四郎,更为长久以来被歧视被打压的三房。
所以,小侯爷就算记不得她是谁,她也不会像别的女人那样恼怒,因为在她心里,小侯爷和世子妃是一伙的。
她不稀罕小侯爷对她好,相较于他们施加在四郎身上的羞辱,这点小恩小惠根本不好做什么用!
一听她这么启发,梁从风便默了一下。紧紧盯着她,心下却在猜疑,这孩子莫不是个记仇的?
要真是这种人,那还真的跟四郎不大一样呢。
或许,这就是男女的差别所在?
女人嘛,到底要小气些。
“嫁出去的女人,泼出去的水。你家四郎私下跟我好,你没瞧见吧?”
若萌眨眨眼,一时间倒想不出应对之法了。
四郎跟小侯爷好,这事儿她早有耳闻。真好假好,要四郎亲口说的,她才信。
不过有一点,上巳的时候,确实是小侯爷危难之际挺身而出,救走了四郎。
从这一点来说,小侯爷跟他的世子妃姐姐似乎略有些不同。
但仅凭这点,能够相信他吗?
“郡侯府可是专门给四郎预备着一间客房呢,这个,你不知道吧?”
对于女人的心思,梁从风可谓是经验老道。不管是多么聪明世故的女人,他能够仅凭一个眼神、一个小动作,就看到对方的心里头去,了解对方的欲>
在他眼里,面前的萌六就好像是一块水晶,好看固然好看,也挺讨人喜欢,但那副玲珑肝脏却是一眼就能望到底的。
为了证明他所言非虚,姜汁等随从在一旁使劲儿点头。
若萌眼中的疑惑正一点点地消失。
“四郎想入学读书,还是在下给做的保荐呢。这个,你知道?”
若萌的眼睛倏地睁得溜圆。
这事儿她并不知道,但是,一路之上却也听到了很多的风风雨雨。
全都是跟四郎有关的,什么“庆功宴”“儒生”,什么“山东道破天荒第一遭”“连跳三级”,听得她云里雾里,但隐隐地却也意识到,事情似乎有点不大妙。
在家里人全然不知的情况下,四郎貌似又做出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保荐?
读书?
这种话,乍听之下没什么,可是若跟四郎挂上钩,这事儿可就糟糕了。
若萌的心猛地抽紧了。她很担心,自己此行非但完成不了母亲交待的任务,反而还有可能给卷进某种危险的漩涡中。
她有些害怕,对于这陌生的街道与城市,对于已经或正在发生的、而自己却一无所知的事件。
她迫切地想要知道真相,而小侯爷却在此时好死不死地卖起了关子。
“如果姑娘不着急,要不先去舍下歇歇脚?有些事,这里说到底不方便,是么……”
一听说要走,若萌瞬间提高了警觉:“四郎嘱咐的?让我跟你走?”
梁从风挑起秀眉,一脸的委屈我见犹怜:“你不信我?”
若萌斟酌了一下言辞,不说是,也不说不是:“四郎说的,我就信……”
姜汁有些愤愤然了:“姑娘你这是说的什么话?难道光冲着‘小侯爷’这三个字都不能取信于你?”
“话不是这么说的,”遭到指责的若萌涨红了脸,强道,“四郎说过,不管是王爷、侯爷还是他二大爷,都是人,都是出来混的。”
梁从风闻声就是一怔,脱口道:“怎么说?”
“出来混,迟早都是要还的。”若萌挺了挺胸,勇敢地补充道,“爵位和头衔这种东西,就像是一把悬顶之剑,有觉悟的人会看到,有些人即使被刺死,都不会有所觉悟……”
有觉悟的人会小心对待自己的言行,不诓不骗,做个正人君子。
而没有觉悟的人,难免就会仗势欺人、坑蒙拐骗。
她不能确定小侯爷是哪一种,因此,作为旁观者的她要做的,就是不要偏听偏信,而是要用自己的眼睛和心灵,却辨别是非对错。
她所做的这个比拟,众人听得似是而非。
更多的则是感到无比的新鲜。
朱诚终于憋不住了,当即问道:“这话,又是四郎教的?”
若萌郑重地点了点头。
朱诚便哑然了。
能够将爵位和头衔这样体面光鲜的宝贝丢进刀光剑影里,别说,还真符合四郎的做派。
“悬顶之剑……”悠然开口的,是本打算作壁上观的朱昭葵,“这话,可有出处?”
原谅他绞尽脑汁都未能从所学中搜索到这个典故。
但是四郎却知道,这是他不能忍受的。
他不奢求自己能够自由徜徉于四郎的世界里,但是却想看到更多那里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