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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院为正院三进,两侧有大小院落五个。虽然没有前院那么大气,但雅趣十足。
南书房、北客堂、东佛堂、西穿廊,处处有景、处处皆画,与房屋的栏额、雀替、耍头等饰物上的琴棋书画的雕工一起,构成了诗情画意,耐人寻味。
若萤此刻所处的位置,就是北客堂。
正对她前方的花梨木方桌旁的太师椅里,端坐着一位须发斑白的儒冠老者。穿着普普通通的青色团花道袍,寻常的双梁黑面重脸鞋。
明明是很寻常的衣着,穿在他的身上,却有着说不出的舒服儒雅。
就如同杂树野草之中的一株婆娑桂树,气质卓然、香满乾坤,不语自高远。
其举手投足间,每个细微动作,都似乎能够入诗入画有着不平凡出处的典故。
似曾相识,却又如隔世一般恍惚。
就像是年迈的人,透过镜子里的自己,苦苦追寻着孩提时代的音容笑貌。
那种感觉,既温馨、又伤感,更多的是恋恋不舍,却又无可奈何。
熟悉,却触碰不到。分明属于自己,却又没有任何的证据能够证明这一切。
这一刻,若萤不胜落寞。
这一刻,她想起了很多人,关于已逝的、健在的,很多。
那份似曾相识的感觉,是已逝的外祖母留给母亲的记忆,然后,又由母亲将其化作日常的点点滴滴,传承给了她和她的姊妹们。
那些小动作、那些言语举止,都已经打上了一个家族的特有的烙印。如同血脉之中流淌的血液,被有意无意地铭记着、承袭着、恪守着……
那位声名被世人早已遗忘的外祖母,从来没有走出过她的心。而她也相信,眼前的这位老人,应该也还记得曾经美好的手足情深,已逝的那个人在他的心里,应该也是不死不老青春永驻的模样。
活在心里的,才是天长地久。
“公子,这位就是我们家老太爷。”
边上的老仆和声地提醒道。
若萤略一颔首,再往前几步。
这个位置,能够连对方的眉毛动静都能看清。
她自后掀下幂篱,撩起直裰下摆,忽然跪在了地毯上。
这一跪委实有些隆重得出人意料,两边的奴仆不约而同地吸了口气。
但也仅仅是吃了一惊,旋即,大家的目光就变得释然了。
以若萤这样的年纪,论辈分的话,在严老面前,那是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的。凡事,只管应承着就对了。
小辈拜见尊长,行跪拜大礼那是无可厚非的。
如此,方能体现出对于主人家的尊重。
从这点来讲,这孩子虽然来得鲁莽,但举止倒也并不荒唐。这一跪,倒是给自己减轻了许多不是,收获了诸多的好感。
“看座。”
上首的老人忽然开了腔。
听不出什么特别温暖或者是亲近的意味。相信就算是鲁王亲自到场,也难得换得他更多笑容。
这就是特色,是这位大儒的本色风采。
骄傲不可恶,本钱足够就可以。
刚一落座,马上就有热茶点心奉上来。
走了一路,若萤早就口干舌燥了,当下也不客气,端起茶盏来细细品尝。
母亲有句话真是说对了:这些大家主里的一根草、一口水,都是好的。
这待客的茶,更是寻常百姓家一辈子可能都享受不到的上品。
吃了两口茶,若萤这才留意到手上的杯盏。
“空阶柏子落,饥鸟入门来。千尺危岩下,梅花几树开。天目茶配天目盏,个中真味,别处怕很难品得到吧?”
老者吃茶的动作忽地就是一滞。
而近旁那名忠仆的眼睛,明显地就是一亮:“公子好眼力!”
这句话,还真不是讨好。
一般人吃到好茶,除非是茶道高人,否则,一般都很难准确地道出茶的出处。
再说这天目盏,在这个家里,也只有老太爷习惯使用。老爷夫人那边,虽然知道这茶盏的来历,却总嫌它灰不溜丢不起眼,比不得那些官哥青花赏心悦目。
这套茶具,还是老太爷的一个学生当年赴京就任时,打南边带来的。
说白了,这家里的下人们,认得这套茶具的也不过就他们几个身边人罢了。
可是这位小公子却一眼就认出来了,还念了那样一首诗,倒是跟老太爷当年初次看到这套茶具的时候,所念叨的差不多呢。
这茶盏最早是和尚们用的,拿来配禅诗,那是再恰当不过了。
冲着这句品鉴,说是鲁王府来的,再无疑问。
大概也只有鲁王府那种地方,才会教养出这等不凡的见识来。
老仆满面欣赏。
若萤冲他微微点头,态度温婉,一如旧识。
严老先生却不动声色,置若罔闻。
他不吭声,也许是出于习惯,也许是出于轻视。但不管是哪一种,这都不是若萤想要的氛围。
想起尚未作自我介绍,若萤悠悠道:“晚辈姓钟,暮鼓晨钟的钟,名若萤,尚无表字。因在家中排行第四,所以大家都习惯以‘四郎’相呼。还有个诨号,说出来怕有污老先生视听,是坊间以讹传讹的叫法,叫‘拼命四郎’。”
严老先生依然没什么反应。
倒是那名老仆,担心冷了场子,自旁跟了一句:“‘拼命四郎’?这么说,公子就是那个鼎鼎有名的钟四郎?”
若萤笑道:“老伯谬赞,严老先生尊下,‘鼎鼎有名’四个字,晚辈受之有愧。”
“不愧、不愧。公子这个年纪,已经很难得很难得了。公子要读书科举,这可是正经行事,我们这些做奴仆的,都觉得公子是个有出息的。”
“身为男儿,光宗耀祖、拯时济世,理所当然。”
“四郎的话,应该没问题的。我们清哥儿的好朋友,差不到哪里去的。”
“不过是三人行,择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者而改之罢了。长久以来,承蒙陈兄多方关照,实在是言语难表在下的感激之情……”
老奴连连摆手:“四郎客气了。正是因为有四郎和李家二郎这样的朋友,我们家清哥儿的脾气比以前可是好多了。以前哪,见谁也没个话儿,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现在,好多了,也知道生气上火了,高兴了,也知道给你个笑模样了……”
“人都是会变的。”若萤含笑道,“每个人一生中,总要经历几个相似的阶段。在这些时期,多多少少都有些古怪,会让家人生气、让父母操心,弄的不好,还有可能因为不天高地厚,作下大业,甚至是给自己造成伤害。”
老奴兴趣满满地点点头:“听四郎这么一说,好像是呢……”
从“小公子”到“四郎”,拉近的不是一点半点距离。不管是对方有意的、还是无意的,若萤都不打算放弃这个机会。
“最初是幼儿时期,就是刚学会走路说话的那段时间。不听话,说往东、偏要往西。不能好好地跟别的小娃娃相处,还动不动会伸手打人。摊上这样的孩子,父母得经常跟人赔礼道歉……”
“确实!”老奴深有同感地频频点头,“老奴小时候,也曾这么着过。”
“然后,就是老话常说的‘八岁九岁,猪狗都嫌’。”
这次,不光是老奴,边上奉茶伺候盥洗的几个下人也不由得点头附和起来。
“再有一段时期,大概就是少年时候了。不再需要爹娘寸步不离地守着,自己能跑能跳,能够自由地结交外头的朋友。胆子也肥了,想法也多了,甚至敢于逃学、打架,半夜爬墙出去鬼混,而且还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觉。在这三段逆反期中,这个时候,是最容易出事,也是最危险的……”
“正是、正是!”不等她说完,老奴轻轻拊掌称是,不胜感慨道,“果然是四郎,一开口,见地就跟别人不同。这些事儿,没有一定年纪的人,不会明白。冲这一点来说,四郎应该是个懂事孝顺的……”
若萤谦逊道:“老伯这话,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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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当真过奖了。对于家父母来说,现下我做的这些事儿,怕就是不小的麻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