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氏嗤地笑了:“若是冲着家产而来的,凭你再貌美如花、再能生养,谁敢要?迎进门来,等着父子反目、夫妻不和?想享受荣华富贵之前,先找个相士给瞧一瞧面、称一称骨,看自己有没有那个造化才是!”
如此针对鲜明的讥嘲,字字句句如钢针一般戳中清夏的痛处。
她紧紧盯着高高在上的汪氏,眼底心底燃烧着熊熊烈火。
为什么她会受这些苦?说到底,全都是拜四太太所赐!要不是这女人自私霸道,要不是她那个杀猪的哥哥野蛮无理,这会儿的她,早就给风风光光地迎进四房,享受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呼奴唤婢的幸福生活了!她的孩子不会掉,母以子贵,这辈子,她都有靠了!
说什么“造化”不“造化”?凭什么趾高气昂?得了便宜还卖乖,吝啬如铁公鸡一般的女人,有什么资格对别人指手画脚?
清夏嗤地笑了,回以同样的蔑视:“太太有福没福、命好不好,奴婢不知道,这种事儿,总须等到盖棺论定的那一天。现在笑得欢的,未必就能笑得到最后。但有一件事,奴婢十清楚的。那就是:只要太太在一日,命再好的人一旦进了太太的屋子里,也会变成苦命人。这大概就不是谁命好、命不好的问题了,这是比的命硬不硬。太太也不用生奴婢的气,因为这些话可不是奴婢编的,街面上的人可都这么传着呢……”
汪氏涨红了脸,忽地起身,三步并两步冲过来,扬手便要打人。
别人都还没反应过来呢,早就有所防备的清夏却已经做出了回击。
她抢先一步抬起手臂,“啪”地格开了汪氏的巴掌,并毫不留情地予以了嘲讽:“四太太请自重!老太太大太太都在这儿,奴婢纵然有千般不是,也轮不着太太你管教吧?”
汪氏气得咬牙切齿,却再也伸不出手去。
她转向叶氏,恨声道:“三嫂,不是我多嘴,这种丫头倒贴钱、你也不能要!你也听见了吧?听听,这都说了些什么!眼里哪还有上下尊卑?简直就是无法无天了!”
叶氏感同身受,才待要跟两句,眼角瞥见若萤的神情,分明有警告之意,叶氏便很机警地选择了沉默。
若萤看看气急败坏的汪氏,又看看义愤填膺的清夏,心中不胜悲凉。
这种闺阁之争,好比螺蛳壳里做道场,回头望去,恰如槐南一梦。
而最为可悲的是,当局者迷。
她能做的并不多,希望适度的提醒能够给执迷不悟的人以启发。
“天底下的幸事,莫过于你情我愿。清夏,你当真已经决定了吗?我知道你刚受过打击,就有些反常、鲁莽,也是情有可原的。终归事情不着急解决,你不妨给自己多点考虑的时间。”
这些话落在清夏的耳朵里,却完全地变了味道。
她认为这是三房的缓兵之计,是想把她强行留下来,然后从身体和精神上对她进行羞辱和打击。
甚至还可以认为,她和四老爷的事儿已经被某些人察觉,为了报复她和四老爷,知情的人故意不让她和四老爷在一起。
一定是这样的!
仔细想想,四郎凭什么要对她好?她又不曾为三房付出过什么。
还有四太太那不可一世的嘴脸,她早就看够了!
还有四老爷,原来那就是一个说一套、做一套的软骨头!起初为了跟她好,什么恶毒的誓言没有给?骗取了她的信任、尝完了甜头后,就想做缩头乌龟了。
害怕家里的母老虎,就弄了个馊主意,把她塞给三老爷。
知道不知道,当三老爷被骗喝醉后,她守在旁边伺机行动时候的心情?
她的恐惧和孤独,谁能体谅?
为了能够顺利地产下肚子里的孩子,她忍辱负重留在了三房,度日如年地和那里的人周旋、应承,心情何曾有一日舒坦过!
而四老爷呢?一心光惦记着府城的生意、白花花的银子,好不容易回来了,她想去见一面,都给避之不及地打发了回来。
曾经许下的承诺,一样也没有兑现,也许是她的时运不济,但谁又能否认,这不是当事的其他人的蓄意而为之?
望不见的前途,中断了的希望,孤立无援的处境,还指望她相信谁?
除了自己,还能信谁?
但天底下的道路,未必只有那么三两条吧?
清夏重新拜下去,语意坚定:“既然是当着老太太和太太、老爷们的面说这些,奴婢就敢对自己的言行负责人。求四爷、太太开恩,允许奴婢任性这一遭,奴婢定会没齿不忘!”
若萤点点头,转向上首:“孙儿想请老太太定夺。”
要她亲口裁定一个人的生死,这确实很难。况且,她并不认为她和清夏之间有那么不可调和的矛盾。
就算要她做恶人,她也不会傻傻地独立担负起这份重责。
这个家,还轮不到她做主。得罪人的事,也不能由她一个人做。
这就是为什么她一再阻止叶氏发声的根本原因。
沉默既是一种态度,也是一层保护色。
就好像整个事件的主角——四老爷钟德略,好巧不巧地闹起了肚子,以至于缺席了今天的公审。
对他而言,躲避或许是最安全的选择,可是清夏怎么办?那个男人究竟有没有替清夏着想过一天?
说的多、做得少的男人,从一开始就该多一分戒备。
说到底,这个世道对女人太过于苛刻。
对于她的请求,老太太采取了放任自流的态度:“她口口声声求的是四郎,想必只相信你一个。你就代你们太太发付了她吧。自伴读回来,再到你和你四叔回来,这一个接一个地跟走马灯似的,闹得我这些天就没睡个囫囵觉,这会儿又出了这么一档子,要搁在二十年前,兴许我还有那个精力……”
听得这话,几房媳妇儿赶忙起身告罪,一时间倒都顾不上理会清夏了。
若萤朝上作了个揖:“既如此,那孙儿就僭越了。”
说完,即刻吩咐门外:“才刚孙婆子过来了不是?如果还在,烦请她老人家过来一趟。”
于是,满花厅的男男女女齐齐地睁大了眼睛。
孙婆子不光说媒,还兼着买卖人口的牙婆身份,这事儿从来不说在明面上,但所有人都知道。
ps:牙婆---又称牙嫂,“牙”是指买双方中间的介绍人,有“互”之意。牙婆这是一种专做人口贩子的女性。这种牙婆既有专为府宅官方奔波,也有为富豪私家拉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