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姐儿,这是卖络子的二十一文钱,你数数。”皮日兰从荷包里拿出一把铜钱。
秦宝珠直接就把铜钱揣怀里,数也不数。二十一文钱也不多,况且她信得过皮日兰。不过看皮日兰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她心里忽然就有不好的预感:“兰姐姐可是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皮日兰抓着衣角,心里挣扎了几下,还是说道:“杂货铺子的掌柜说……我这几回拿去的络子有些多,下回……他们收不完的。”说到最后,竟声如蚊蚋。她实在不好意思面对秦宝珠。秦宝珠与她不同,她只是打络子来打发时间,可秦宝珠要靠这个挣钱养家呢。她知道秦宝珠和常喜儿没日没夜打这些络子,不知费了多少精神,可那可恶的杂货铺子掌柜不但挑剔络子的手工来压价,甚至还打算只挑几个花样繁复手工顶好的络子,若真如此,秦宝珠她们真真是要血本无归了。
秦宝珠跟着皮日兰见过一回那个杂货铺子的掌柜,知道他是奸猾之人,发生这样的事是早晚的。只不过,知道是一回事,对方真的这般做了,她也还真是难受——进项又少了,也不知那个面饼摊子能赚多少呢。她知道皮日兰是个心善纯良的,也不好多说什么,否则,她还把这事当成是自己的过错,回去不知道要懊恼自责多久呢。“他是掌柜,要这么做我们也无可奈何,但咱们也不一定非要靠他。兰姐姐,你就别担心了。”
皮日兰一听,立刻欣喜道:“可是宝姐儿你有别的法子了?”可她转念一想,这镇子上就那么一家杂货店收络子,他不收,她们又能卖给谁呢。这么想着,脸上又现出黯然的神情。
秦宝珠其实并未有什么好法子,方才那番话不过是为了安慰皮日兰而已。被这么一问,她倒不知如何回答了,只好左顾而又言其他。两人又聊了一阵,皮日兰说道自个也出来有些久了,便要告辞。她刚一抬脚,忽又想起一事。她朝殷氏屋子的方向看了看,刻意低声说道:“宝姐儿,你们可得当心点呢。”
“怎么了?”秦宝珠心下一沉,又出什么幺蛾子。
皮日兰说的却是罗氏:“我无意中听到我娘跟人提过两句,说前儿在街上有人看到嫂子被几个大汉拿着刀追砍。”
秦宝珠默然,又是罗氏那些个乌七八糟的事。罗氏这人真是越来越不靠谱了。为了赌博喝酒,什么都做得出来。现如今她兴许还有些忌惮着自己,又或者说忌惮着她的父亲是个有功名在身的人,所以还不敢当面搜她屋子、从她手里捋钱。可罗氏还真是个让人头疼的人物,早知如此,还不如当初就让她改嫁了呢。
送走皮日兰,秦宝珠恰好看到常喜儿从屋里出来,她朝她招招手,两人一起坐在屋檐下。秦宝珠从怀里掏出皮日兰给的那二十一文,数了三文给她,再把剩下的放回身上。她们先前就说好,两人打络子赚回来的银钱都给秦宝珠,用来帮补生计。不过秦宝珠每次总给常喜儿留几文零花。
常喜儿喜孜孜攥着那三枚铜钱,露出难得的笑容:“宝姐姐,我把这些都攒着,等过年就去割块肉回来咱们一起吃。”
秦宝珠含笑连声说好,心里却有些发酸。可怜常喜儿不过五岁光景,就要为生活发愁。想她上一辈子五岁之时,无忧无虑,连钱是什么物事都不大清楚,哪里还懂得为家里分担生计!她决定隐下罗氏的事不提,免得常喜儿小小年纪就失去纯真的笑容。
正在这时,罗氏提溜个酒瓶子摇摇晃晃走进来。她发髻凌乱,衣裳脏兮兮的,手臂处还有几道口子,上头还带着发黑的血迹。皮日兰先前说她被人追砍,看来是真的。常喜儿一看到罗氏,几乎是下意识地站起来,攥着铜钱的手慌乱地放在身后,怯生生叫了声娘。
“死扫把星,你藏什么?”罗氏甩手把酒瓶子扔地上,跑到常喜儿面前。瓶子咣当一声全碎了,里头不见一滴酒。
一股酒臭与酸馊的怪味扑鼻而至,秦宝珠毫不客气地掩住鼻子。罗氏正恶狠狠盯着常喜儿,哪里还看得见她。
“没……没什么……”常喜儿嗫嗫嚅嚅,吓得直往后退。
罗氏老鹰抓小鸡般一把拎起她,一看是钱,立刻夺过来,笑道:“想不到你这晦气的还有钱。”说罢,把常喜儿掼在地上,直奔她住的屋子好一阵翻箱倒柜。秦宝珠扶起常喜儿,才刚走到门口呢,就看见她狠命地摔碎一个陶罐,十几个铜钱滚落在地上。常喜儿这会子不知哪里生出来的勇气,扑过去抱住罗氏的腿,哭喊道:“娘,别拿走,这是我攒着家里过年的……”
“滚开!”罗氏甩了好几下脚都甩不开常喜儿,气急败坏之下,硬生生掰开她的手臂,拽着她衣领提起来。手掌高高扬起,正欲狠狠落下,秦宝珠忙喝道:“住手!”
罗氏一看秦宝珠在旁怒瞪着自己,也不知怎么的,竟然怕了这个六岁幼龄的孩童,这会子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
“我是你娘,拿几个铜钱打酒喝怎么了!”话虽然说得强硬,语气却软了下来。她终究是放下高扬的手掌,把常喜儿扔在地上,捡起那些铜钱,扬长而去。
常喜儿坐在地上呜呜地哭,秦宝珠叹口气,安慰了她许久,又拿出几个铜钱,许诺不久的将来赚更多钱回来,常喜儿这才止住哭泣。只是赚钱真的如许容易吗?秦宝珠眼神黯淡,殷氏生病抓药需要大笔银子,罗氏又总回来刮钱,看来她还是得好好想个赚钱的法子了,省得到时候连这个冬天都熬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