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去冬来,转眼到了腊月,常顺娘早早便为秦宝珠的生辰张罗起来。这是她女儿第一次在秦家过的生辰,她自然十分看重。家里还有秦老夫人镇着,她不敢大摆筵席,可也没少花心思。荷院上房的床铺幔帐、家具摆设等等,将那看着旧的、款式过时了的全换了,又找人在院子里新种花草、堆叠小景,甚至唤了裁缝铺子的人来量体裁衣,给秦宝珠做了两套衣裳。生日宴没有大摆,但也要准备家中的小宴,事事亲力亲为。秦宝珠看常顺娘忙了几日,整个人都疲惫不堪,无奈劝道:“娘,这也不是什么整岁,我也还小,随便摆一桌酒席就行了。您如此铺张,我这几日去萱堂请安,看到祖母脸色都不大好。说不定她一个不高兴,将你斥责一番,这让您在府里不是更难过?”
常顺娘笑笑,不以为意,秦老夫人曾经是一只老虎,但也只是曾经而已。自从她将府中中馈大权交出,这些事就由不得她做主了。“好了,娘知道了,你别担心。娘的阿雪好不容易回到娘身边,为你办一次小小的生辰还是能做主的。”常顺娘说完,又忙不迭唤厨房的管事嬷嬷进来,她要敲定那日家宴的菜式。
见常顺娘听不进去,秦宝珠也只得作罢。她这个娘亲,大约是想要补偿过去这么多年没能给她过生辰的遗憾吧。但看着常顺娘眼底的黑影和憔悴的脸庞,她实在不忍她如此辛苦。眼珠儿一转,嘴角勾起一抹笑容,心底冒出一个主意。
腊月初十,天还没亮,刚过寅时中,守夜的豆沙轻轻走进内室点着一盏纱灯,撩开帐子,摇了摇仍在熟睡的秦宝珠。秦宝珠心里有事睡得浅,立时醒了。她揉了揉迷蒙的双眼,打了个大大的呵欠才坐起身来。
豆沙看她困顿的模样,说道:“现在其实还早,姐儿不如多睡一刻钟?”
秦宝珠摇摇头,掀开被子下床。屋里烧着炭,可猛然间从被窝钻出来,还是有些凉意,她打了个激灵,倒是精神了。豆沙急得慌忙拿件披风罩她身上,嘴里埋怨道:“姐儿怎的这般就下床了,这大冷天的仔细冻着。”
秦宝珠笑笑:“哪里这么娇弱了。”只是她刚才被叫醒时,确实有点想赖床,这好日子过得久了,果然是越来越受不得苦。。想当年她在甘明镇时,也都是这个时辰起身去做馒头,那时无需人叫都能准点起来,且连三九天那几日都从未懈怠过。
豆沙快速地帮她穿好衣裳,又去把炭盆拨得旺旺的,这时五仁端着热水进来,秦宝珠快速地洗漱完,豆沙给她挽了个抓髻,她便迫不及待地往外走。五仁忙叫住她:“姐儿别急,那店里没这么早开门,先吃了朝食。”说话间,一个二等丫鬟端着个托盘进来。托盘里是几样小菜和一小碟子玲珑的包子,以及一碗粳米粥,看着小巧又精致,还冒着白腾腾的热气。秦宝珠惊叹道:“五仁,你哪儿弄来的早饭,难道大厨房那边这么早就开火了,今儿出去不是不让你们跟别人说吗?”顺手拿起一个小包子,整只塞进嘴里,烫了点,可味道非常不错,就是不太像大厨房的手艺。
豆沙因她这般粗鲁低叫了一声:“姐儿,慢慢吃,小心戴夫子知道了要打您板子。”
秦宝珠心情大好:“放心,她不在这儿,你们又不会出卖我。这包子太好吃了。”她又捏起一只扔进嘴里。
五仁在把盛了包子的那个碟子往秦宝珠面前推了推,笑说:“大厨房那边现在估计也是刚开火不久呢,这些是奴婢在咱们院子里的小厨房做的,难得姐儿喜欢。”
秦宝珠有些奇怪,问她:“原来我们院子还有小厨房?”在这住了这么久,她居然才知道!
“姐儿不知道?”五仁很是讶异,“府里头每个院子都有小厨房的,只是没有分派厨娘而已。”府里除了给萱堂的小厨房有两个厨娘的定例外,其他院子的都是只有厨房没有厨娘的,只是为了方便各个院子里的主子偶尔兴起吃个什么新鲜的才设的而已。是以当初常顺娘将五仁给了秦宝珠,其中之一也是看中她厨艺好。只不过秦宝珠一直没有吃宵夜的习惯,五仁浑身本事便没有用武之地。
秦宝珠看向豆沙,见她点点头以示自己也知道,不禁微赧,脸上浮起两朵红晕,住了快一年的地方,居然不知道还有个厨房。
将朝食吃了大半,秦宝珠又吩咐了五仁好好看院子,这才带了豆沙出去。外头没有半点月光,黑压压的云朵厚厚的,垂得很低,四下里很安静,北风不大,可刮在人脸上生疼,看样子可能将会有一场大雪。秦宝珠站在上房门口,拢了拢身上的披风,手上用力抱着暖炉,朝身后的豆沙低声道:“走吧。”便率先迈步走入黑漆漆的夜。五仁目送她的背影融入夜色中,心底突然升起一股不安。帮着姐儿瞒着府里头的人这么大清早出门,也不知自己是对还是错?五仁叹口气,转身回屋。
后门外头已经停着一辆牛车了,为了不让府里的人发现,这牛车是豆沙昨天去雇的。见秦宝珠与豆沙出来,正在打盹的车夫赶忙下来行了个礼。秦宝珠点点头,也没说什么,直接便上了牛车。
斜靠在车厢里,秦宝珠嘴角带笑,双眼闪闪发亮。常顺娘这些日子准备给她过生辰,忙得脚打后脑勺,这拳拳母爱她无以为报,想着曾听桃花提起常顺娘甚是喜欢来来居的鸡丝面条,于是她决定在腊月初十她自己生辰这天,也就是今天,母亲的受难日,她要亲自去来来居给娘买一碗面条回来。为了给常顺娘一个惊喜,她让荷院的人守口如瓶。因为想赶在常顺娘用早饭时将热气腾腾的面条放在她面前,这才起个大早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