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村口不远的山间道上,说道:“沿着这条小道走一盏茶的功夫,就能上官道了。”
明慎湜谢了他,伸手从袖口里掏了掏,又手中空无一物出来。他身上的银钱早在落崖时候遗失了,腰上挂的玉佩也碎了,唯一剩下值钱的是绾发的金簪和金累丝火镰盒,可偏生那上头均有静王府标记,不可随意赠人,更无法典当卖钱。昨日他和秦宝珠把人家的粮食都吃得干干净净,还要来两身明显新做的衣裳,这些对蓝大力这样的家境来说,是巨额的支出。他有心在财物上给予补偿,岂料遭遇如此尴尬。
秦宝珠见他讷讷站在那里,心里觉得好笑。这回堕崖,她不但见识了静王世子生火烤肉的本事,还看到他难得吃了一回瘪,说来还真是值了。她摸了摸耳朵,一边一只的鎏金葫芦耳环还剩一只,便摘下来递给蓝大力道:“叨扰这么久,这小小的谢礼,不成敬意,请收下。”
蓝大力哪敢要她的东西,慌得直摆手:“也没帮上什么,哪里能要这么贵重的东西!”
明慎湜看向那只耳环,眼底闪过愧疚。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拿起耳环塞到蓝大力手里,说道:“就当是请蓝大哥帮忙收起来的罢。”说完,就急匆匆拉着秦宝珠的袖子往前去,蓝大力来不及把耳环归还,只得无奈收起,打定主意留着等他们回来拿。
沿着乡间小道行走约小半个时辰,终于上了官道。也不知是因为太早,还是这地界本就人少,官道上看不见半个人影。他们稍事歇息一阵,喝了点水,继续前行,终于在一个时辰后,看见一个还算繁华的县城。
这个县城倒不是特别小,打听之下才知道,原来他们离京城已经很远了,若是单靠走回去,至少也得四五日。更要命的是,他们现在身无分文,即便不雇车马,那也连回去的盘缠都没有。
“大不了我在街口设个摊,打套拳,卖个艺。”明慎湜紧皱眉头,真真是一文钱逼死英雄。
秦宝珠苦笑:“就怕是世子您肯放下身段,也没人看。这年头卖艺的不耍点猴戏,来个胸口碎大石、口吞长剑,都没人看。更何况,那都是看热闹的人多,肯掏钱的少。就算掏了钱,也是一两文钱的事,到头来兴许连温饱都无法保障。想要赚到盘缠,都不知猴年马月!”
明慎湜默然,秦宝珠说得颇有道理。可他想来想去,也无甚来钱的法子。想他往日还有些自傲,孰料抛去静王世子这一身份,居然百无一用。
秦宝珠侧过身子,从內襟处解下随身佩戴的一串粉色珠子,不舍地摸了摸。这串珠子是她出生时,父亲的好友宋老爷所赠,平日里她嫌不方便,不喜用太多首饰,但常常佩戴着它。初六观象那日,她也没特意打扮,只用发带系了下发髻,又戴了一对鎏金耳环。除此之外,便是这串珠佩了。早知今日遇此窘境,那日她非要把自己插成一棵金光闪闪的树木不可。
把心一横,秦宝珠攥紧那珠佩,朝明慎湜道:“世子不必担心,小女身上还有值钱的物件,典当了换钱便是。”拿着珠佩在明慎湜面前晃了晃,秦宝珠面儿上看似洒脱,心里却暗道,待回到京城,一定要立即让人来赎回。
明慎湜乍一见珠佩,双眼不由眯了眯。他曾暗中跟过秦宝珠一阵子,又派人查了她好一段时间,自然认得这珠佩,是从她出生起便带在身边的,平日里宝贝得紧。如今竟要靠她典当珍视之物才能回京城,明慎湜从赠与蓝大力耳环时积聚起的抑郁之气更甚了。他当真是无用之极,连她珍视的东西都保不住。
秦宝珠无暇顾及明慎湜,她自个都心疼自个的珠佩呢,然而为今之计也只剩典当一途。恰好前头不远处是个当铺,秦宝珠直接走进去,在那高高的柜台前站定,再不舍地摸摸珠佩,才举到柜台上去。那掌柜的居高临下看到珠佩,脸上看不出有什么表情,也不知是这在他眼里真的只是寻常物件,还是他为了压价故作高深。
“麻烦活当,掌柜。”日后她还要赎回的,自然不能死当。
掌柜拿着珠佩瞅两眼,开口说道:“你这珠子个头要大不大,要小不小的,光泽也不够柔和。瞧在颜色还算稀罕的份上,最多给你五十贯钱。”
秦宝珠闻言,不由皱眉。虽然她对珠宝的行情不太了解,但像这种拇指盖大小,又这般圆润的珍珠,在京城也是不多见的。更何况那是宋老爷从海外带回来,贺自己父亲秦持重弄瓦之喜,想来不应只值五十贯钱才对。她还未提出质疑,已经尾随进来的明慎湜不客气地冷声道:“掌柜,你这钱也赚得太心黑。粉珍珠仅产于海外裴阿罗国,这般大小的也颇为少见,更何况无论从色泽还是圆润度,这都是上品,单是一颗市值就二十贯!这一串有十颗,模样大小都差不多,就算给二百两纹银你也不亏!”
秦宝珠甚为讶异,她本以为这珠子只比寻常的要贵一些,孰料听明慎湜所言,竟是如斯贵重。
那掌柜被人这么指责,顿时脸色都变了:“哪来的穷鬼,不就一串破珠子,也敢来讹我!你要是不想当,就到别处去,省得给我这儿带来晦气……”只不过他越说声音就越低,到最后全然没了刚开口时的气势。他原本心不在焉地低头划拉算盘,说这话到一半时才抬抬眼皮。孰料就这么抬了一下头,发现站在下首这个少年郎虽着粗布褐衣,但自然而然流露出一股上位者的逼人气势,他一下子就莫名心虚起来,连说话都不太顺溜了,“那……那就八十贯钱吧。”
明慎湜挑挑眉,掌柜不知怎的冷汗就从额上滑下,打算出一百两送走这个瘟神。只是还没开口,不晓得明慎湜与掌柜之间官司的秦宝珠一听有八十两,生怕掌柜改口,忙应下来。明慎湜暗中摇头,这小妮子好歹做了几年生意,怎么毫无长进,人家说什么便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