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宝珠跟在常顺娘身边学着理家管账,瞧着她花钱如流水一般,像是要将家底掏空的模样,忙劝阻道:“娘,咱们家是个什么境况,大家都知道。女儿的嫁妆您就比照着家境差不多的,略好一些便成了,我不是很看重这些的。况且您也知道,我在京郊还有个小庄子呢,兰姐儿跟她的夫君打理得挺好的,每年都有一笔不小的入账。再加上我还有别的一些进项,这银钱不缺的。”
“你别担心,我心里头有数呢。”常顺娘放下手中的账本,替女儿整了整有些乱的衣摆裙角,语重心长言说道,“我们女子嫁人,若没点钱财傍身,去到夫家是要被欺负的。更何况你初初过去,作为一个新妇,在偌大个王府里什么都不知道,更是需要用钱打点。娘已经打听过了,所幸静王府元妃已逝许久,静王爷一心向道,不长居王府,也不纳继妃,不立侧妃,如今府里头只有几位夫人。等你进了门,日子便比有正经婆婆的媳妇好过许多。”
秦宝珠还待要再劝常顺娘几句,椰丝却从外头进来,行了个礼提醒道:“姐儿,乐三姐儿快要到了呢。”
“瞧我这记性……”秦宝珠敲敲自个的额头,懊恼道,“幸亏早让你提醒我,不然水姐儿到门口我可就要手忙脚乱了。母亲,那女儿就先回院子里去了。”
常顺娘笑着挥挥手:“去吧,好生准备准备招呼人家。”随后又轻叹道,“日后等你嫁人去了阳州,恐怕见面的机会就不多了。”
赐婚后,秦宝珠便要在家中待嫁,轻易不能出门,所以要与乐水相会,也只能是尚未定亲的乐水登门。几日前乐水就递了帖子过来,说是许久不见,甚是想念云云。说来她们上一次相见还是数月前在护国公府那一回,确是许久没有碰面了。
乐水对起居物事甚为挑剔,秦宝珠回到荷院,检查了一遍要用来招待她的茶点熏香等物,见豆沙都安排得十分妥当,这才去换了身见客的衣裳。才刚梳好头发,乐水便踩着点到了。
现在已经入了冬,早下过几场雪了,外头冷得很,风又大,秦宝珠早让豆沙在小书房里燃了炭盆,将乐水迎进去。
“好冷!”乐水一进屋就脱下暖耳和风帽,露出红彤彤的鼻尖,跑到炭盆边烤了烤手才坐下来,却一眼就瞧见秦宝珠抱着个汤婆子,穿得胖嘟嘟的坐在榻上,就差没抱张棉被围实自己了,她不由噗嗤笑了:“你至于吗?坐在屋里头倒比我这外边进来的还要穿得多。瞧瞧这京里头有哪一家的姐儿如你这般不事打扮的!”
秦宝珠下意识打量自个的衣裳,乐水捻起旁边的一块泡螺又道:“好啦,都是我的不是,你别看了。衣裳虽然臃肿显得人不好看,但也不失礼。”
秦宝珠无奈地摇摇头,乐水就是这性子,挑剔得要命,觉得不够风雅优美的物事总忍不住要掰正来,因此才得了个傲气、难以亲近的名声。其实与她相处久了,秦宝珠倒觉得她是个天真可爱的少女。
“你这儿的泡螺最好吃了,可还是有股子奶膻味儿,怎么你就那么喜欢?”乐水用帕子擦擦手,恰好椰丝上茶来,她接过小小啜了一口,待要对这茶品评一番,却发现椰丝是个生面孔,不由“咦”了一声:“新的丫鬟?倒是生得纤秾合度,可惜模样不够秀美。叫什么名儿?不会又跟豆沙差不多吧!”乐水转头看向秦宝珠。
晓得她心里头所想,必是希望起个雅致的名儿,秦宝珠失笑出声,故意说道:“她叫椰丝。如何,这个名儿够别致吧?我可是想了许久的。”
孰料乐水听了若有所思,沉吟好一会儿,才道:“椰这一字倒生僻,书云其又名胥邪,乃南蛮瘴气之地的一种果子,赞其浆为'美酒生林不待仪'。所谓椰丝,便是制椰为丝,虽与别致仍差之甚远,但总归比'豆沙'好了许多。我以为,若将'丝'去掉,添个'若',是为若椰,可好?”言罢,热切地看着秦宝珠。
这回秦宝珠没逗弄到乐水,反而是自个目瞪口呆。“椰丝”二字再普通不过,乐水这也能引经据典,扯上几句?
“就叫若椰吧,好不好?”乐水不依不饶,她可真的看秦宝珠身边丫头的名儿不顺眼许久了,每回想起那跟吃食有关的什么五仁、豆沙的名儿,她就浑身不得劲。一个娇滴滴的姐儿,身边人的名儿怎可如此粗暴直白,当是婉约雅致才好。可偏偏秦宝珠又老是不听她劝,一直固执己见,真叫她堵在心里难受。也亏得那不是她自个的丫鬟,否则她必定吃不香睡不着。
秦宝珠好不容易反应过来,摇摇头坏笑道:“改来改去的好生麻烦,若是弄混了可怎么办?我觉得椰丝这名儿挺好的。”
眼见着这世上又多了一个不够雅致的名儿,乐水颇有些垂头丧气,秦宝珠笑问她:“怎的,今个儿过来是专程给我的丫头改名儿,没别的事?”她这一转移话头,乐水似乎想起了什么,整个人都精神了。
“自然不是,你不提我差点儿忘了。”乐水招汀雨上来,从她捧着的一叠花笺上揭下一张,递给秦宝珠,“你看看可喜欢?这一刀成州花笺是数十年前的,最近的出产不可同日而语。我就收了两刀,送你一刀,贺你定亲。”成州花笺在大璋朝一直享誉盛名,其制作是成州当地一家大户的不传之秘,后来因为那家传人突然暴毙,这技术便失传了。如今的花笺是由那家的后人呕心沥血复原的,可也不知为何总是比失传前的要差一些。所以物以稀为贵,老的成州花笺单单一张便价值将近一贯,还轻易买不到。乐水的这份礼看似简陋,实则贵重。
“你肯割爱,如此我便多谢了。”秦宝珠也不推辞,直接便让椰丝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