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惟昭道:“娘娘近一两年里,可有过出现面色潮红,盗汗气虚的症状?”
玛瑙想了一想,答道:“是!”金贵妃确实因为潮热盗汗叫过御医调理,这些都是有脉案可查的。
张惟昭又道:“娘娘可曾时有心绪烦乱,不思饮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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玛瑙不敢不答,道:“有过。”
张惟昭说的这些,其实都是更年期的典型症状,确实是金贵妃这个年龄会有的。只是古人对生命周期并没有清楚的认识,没有把这些症状与年龄阶段联系在一起。
“这就是了。”张惟昭转头对陈见浚说:“所以贵妃娘娘感到不适,并不是因为身体有了什么病症,而是因为年事已高,阳气低落,阴气上升,气血不调所致。”
从来没有人敢当着金贵妃的面说她年事已高,尤其是陈见浚还在场的情况下,金贵妃几乎忍不住要跳起来叫人拖她出去仗杀。
但却听张惟昭又接着讲:“这个时候,就需要亲爱之人时时陪在身边,尤其是阳气充沛之人。这个人就是陛下您啊!如果您能够与贵妃娘娘夜夜同寝,餐餐同食,早晚携手到御花园漫步散心,闲时一起看戏听曲,尤其重要的是,能够心意相通,彼此没有秘密,没有距离,娘娘说的话,您都能倾耳细听;您心里的话,对娘娘毫不遮掩,心相牵,心相依,好似水乳*交融一样,娘娘的病就能不药而愈了。”
金贵妃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这是张惟昭说的话吗?为什么处处都能说到自己心里?这就是陈见浚年少与她初定情时,他们曾经有过的日子啊!也是令金贵妃魂牵梦萦,后半生一直在追念不已的日子。她恨只恨这样的日子太短了,若是一辈子都能如此该多好?
她曾经想尽办法,想与陈见浚重温旧梦而不得,年光越久远,似乎就越是难以回溯到过往。他们中间隔了太多的事,太多的人。
而现在,张惟昭却替她说出了心里的话。她明知道张惟昭说这话是不怀好意的,却忍不住停住了低声呼痛的声音,用期盼的眼睛看着陈见浚。
陈见浚如何看不懂她的目光?曾经这样的目光,是让他那么的心醉。那时候,他还是个懵懂的少年,而她却成熟如三秋的果实,眼睛明亮,身体圆润。那时候,他还没有见识过她的暴怒、她的狠厉,没有看到过她狰狞扭曲的脸,不曾知道她害起自己的妃嫔和孩子时会那么冷血。
见识过这一切的时候,他就没有办法再和以前那样与她亲密无间。诚然他仍然离不开她,他仍然留恋她温热的怀抱。但是,他却没有办法与她毫无隔阂地在一起。
陈见浚恍然领悟到,为什么自己和她在一起一段时间之后,总要到年轻的妃子们那里去流连几天,因为总是和她在一起,太窒息了,让他有种陷入锁套要被勒毙的惊慌。
所以他要去别的年轻妃子那里透口气,因为她们简单,没有什么心机。但他并不会经常去一个人那里,他怕时间长了她们也会像贵妃那样露出另一张让他觉得恐怖的面孔。
现在金贵妃又用那种他无比熟悉的目光看着他,只是眼睛的周围多了很多纹路,眼瞳也变得暗浊。他无法回视这样的眼睛,若是再让他像年轻的时候那样与金贵妃朝夕相伴,形影不离,他觉得他会窒息而死。
陈见浚不由恼羞成怒,对着张惟昭发作道:
“你这说的什么话?自己无能,看不好病,却推到朕的身上。还不快滚回到你的凝香馆去好好修行?如若不然,小心朕治你个欺世盗名之罪!”
张惟昭连忙弯腰行礼请罪道:“小道无能,陛下恕罪!小道告退了,请陛下保重龙体!愿贵妃娘娘玉体早日康复!”
说着退了出来,带着等在外边的南星,一溜烟儿滚远了。
这次出诊倒好,药箱都没打开就解决问题了。
张惟昭走了之后,屋里只剩下躺在床上的金贵妃,站在床边暗影里尽量缩起来不做声的玛瑙,和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的陈见浚。
静默了片刻之后,陈见浚说:“朕看这几个医生当中,还是秦太医最靠谱。他给出的温养的方子,也是你常用的,就照他这个方子来吧。”
说着坐在金贵妃床前,握住她的手,温言软语道:“你好好养病,不要多想。我只要得了空就来看你。你想吃什么,想要什么,只管叫玛瑙知会怀恩。我还有些公务处理,今夏雨水多,黄河下游的堤坝不平稳,我要回去看看工部这几天呈报的汛情如何。”说着拍了拍金贵妃的手背,起身而去。
以往,当陈见浚事无巨细向金贵妃解释他还有哪些公务不得不去处理,不能时时在这里,等他有空就会回来陪她的时候,金贵妃会觉得心中安慰。可是今天,她却觉得透心凉。
她躺在床上,泪流满面。本来只是装作心口痛来做戏,现在却真的觉得心痛如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