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督促林太医继续用针。林太医却说这手足震颤是丹毒淤积在体内造成的,要排毒却并非一日之功,因为陛下身体虚弱,用针过猛怕经受不住,还得慢慢来比较好。
太后长吁短叹,却也无可奈可。陈祐琮劝祖母回去休息,只留自己在这里就好。太后到了陈见浚床前,想要看看皇帝再回去。这一看不打紧,方才面色苍白的皇帝,现在脸色却变得绯红,用手去探时,发现他又发起烧来了。
这一晚上反反复复,把太后折腾得欲哭无泪。太医又忙开方子给陈见浚退烧。陈祐琮一面照顾父亲,一面又劝慰祖母,也耗得面色憔悴,声音嘶哑。
好不容易照太医的方子拿了药来熬上了,邵太医过来跟太后和太子说:“如今陛下症状层出不穷,如此疲于应对不是办法。若能让李天师交出丹药的方子,看里面到底有什么,就好用药了。”
陈祐琮两个时辰前就派出人去提李天师,结果到现在也没有消息,于是再派人去催。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才有人过来回禀说,李天师四处搜寻不到,到他屋里看,细软银票都不见了,想是已经逃出城去了。
原来,上午早朝过后陈见浚晕厥之时,殿中有不少臣子看到了,这个消息随即就传播了开去。
李天师在朝中交游广阔,不知从谁那里听到了这个消息,知道大事不好,立即卷挟了财物潜逃。
太后气恼不已,但除了咒骂一通李天师,别的也无计可施。她虽然贵为太后,在生老病死面前,也和一般的老太太一样无可奈何。
早些时陈见浚呕吐腹泻的时候,脑子还是清醒的。但这会儿发起烧来,人开始变得迷糊了。
太后坐在他的床边,望着他忧心不已。
陈见浚额头一片滚烫,嘴里开始呢喃着说胡话。开始的时候是叫娘亲,语调就如同一个三岁幼儿一样。太后心中酸楚不已,握着他的手答应着。后来陈见浚显然是身上难受,扭动着不安静,嘴里含混地喊着“叔皇,别打我!”然后又是一叠声的叫“金妈妈,金妈妈……”
此时人们管亲生母亲叫娘亲,管保姆才叫妈妈。陈见浚叫的金妈妈就是金铃儿。本来金铃儿是未嫁、未生育的女子,是不适合当保姆的,只是陈见浚原来的奶母都被叔皇帝打的打,罚的罚,弄得一个不留,金铃儿就成了他的保姆了。
一晚上陈见浚只在开头的时候叫了几声娘亲,后来都在叫金妈妈。太后坐在一旁听得泪如雨下。
再后来陈见浚药劲儿上来,睡得稳了,不再胡言乱语,太后才在陈祐琮的劝说下回宫安歇去了。
由于睡得太晚,且前一天太过担心劳累,第二日太后起来,只觉得头昏脑涨,身体怠软。强撑着到乾清宫看陈见浚,陈见浚已经醒了,只是躺在床上起不了身,手足的震颤还是时不时发作。陈祐琮守在一旁,眼里布满红丝。
太后来到陈见浚的床前,含着眼泪劝道:“皇帝,从今之后不要再吃丹药了,那个不是养生的灵丹,是杀人的毒药啊!”
皇帝半闭着眼睛,什么也没说,脸上的神情疏离而麻木。
太后知道这个儿子,对自己的恭敬只是表面上的,从打他父皇重新做皇帝,把他从太子府接进宫来之后,他就一直是这副样子了。
碍于孝道,大面上的事情他该做的都做了,但是,从未与她这个做母亲的真正交过心。
太后知道是自己这个当娘的亏欠他,在他小时候最需要娘亲的时候,没有能在他身边照顾他,庇护他。但是,当时大局势如此,她能有什么办法?她也没有办法啊!而且,她后来也尽力去弥补了。但陈见浚的心对她仍然是封闭的。现在在病中,他连大面上的礼仪也没有力气去维系了。
太后长叹一口气,试探着问道:“不如,召张惟昭进宫给皇帝诊治吧?她既懂得丹药,又懂得医术,或许有更好更快的法子也说不定。”
听到这话,躺在床上的陈见浚半闭着的眼睛睁开了。
七月六日,张惟昭奉太后懿旨,进宫为皇帝诊脉。
七月七日,张荣鲲奉旨进宫与张惟昭一起为皇帝会诊。
七月九日,张惟昭恢复了昭明真人的封号,重入飞仙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