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父皇,我已经把以前的事都想起来了。”陈祐琮开始回答陈见浚方才的问题:“前年的时候我生了一场大病,发了几日的烧,病中连着做了很多的梦,慢慢把前尘往事都记了起来。”
随着陈祐琮的话,陈见浚细想,是了,应该就是从那时候起,他总觉得陈祐琮有些不对劲儿。在那之前,虽然父子俩相伴的时间并不多,但只要见了面,陈祐琮总会用孺慕的眼神看着他,期望得到他的一点关怀和肯定。在那之后,陈祐琮见了他却越来越沉默,经常回避与他对视。他以为这是陈祐琮长大了,更加沉稳内敛的缘故,却不想其实有更深的内情。
怪不得陈祐琮这两年对金贵妃的笼络总是不冷不热,对叶彤樱那样的美人胚子视而不见。
想到这里,陈见浚只觉恼羞成怒,冷哼一声道:“朕真是错看了你!平日朕只说你虽然阴沉了点,总是个乖顺的孩子,不成想你的心机如此深沉!你明明对朕有怨愤,对金贵妃有仇恨,却只装作没事人一般。像你这样心思阴暗的人,不配与昭明真人那样的清静之人为伴,你趁早死了这份心吧。”
陈祐琮嘴唇颤抖,他其实是知道的,他无法令父皇了解他的心意。但陈见浚如此颠倒黑白,还是如同数九寒天之际泼了一盆凉水在他头上。
他很想问问父皇,他的母亲以那样惨烈的方式死去,他难道从来没有想过给她一个公道?
他这个做儿子的,难道没有权利哀悼母亲?没有权利拒绝认杀母仇人为母?
除了需要他这个儿子传祧之外,他对他,有没有一点父子之情?
可是,陈祐琮知道,这些问题,他永远也问不出来答案。
陈见浚要的不是儿子,而是一个能够巩固他的帝位,让他对祖宗和朝野有所交代的太子,而且是要一个对他言听计从,不能有自己的想法,不能有自己的情绪,随时围着他的心意转的太子。
因此,对陈祐琮来说,对张惟昭的坚持,不仅是因为他渴望一份真挚的感情,更是他对自我的坚持:他想做一个有血有肉活生生的人,若是做一个活死人,活着又有什么意思?
因此他对陈见浚深深叩头下去,然后直起腰说:“父皇,您可以以君父之势命令我不得与阿昭终身相伴,但我思慕她的心却没有任何一种力量可以阻断。”
说着从地上站了起来,向陈见浚拱手道:“儿臣告退!”
还没退到门边,就听陈见浚喝到:“你给朕回来!”
陈祐琮停住了。
就见陈见浚眯着眼睛道:“朕可以给你一个机会,让你如愿以偿。但是,你必须要付出代价。”
陈祐琮道:“什么代价?”
陈见浚微微抬起下巴:“娶张惟昭还是做太子,两者中只能选一个。若你执意娶她,就不能再做太子。你要保住太子之位,就不能娶她。你自己斟酌吧。”
陈祐琮微微睁大了眼睛,凝目注视着陈见浚,陈见浚也毫不示弱地回视着陈祐琮。这是父子俩第一次用这样锋芒毕露的眼神相互对望,就好像狮王和年轻的挑战者之间的对峙。
半晌,陈祐琮收回了视线,低下头,长长叹息一声。
陈见浚露出势在必得的微笑。
“我选她!”陈祐琮抬起头吐字清晰地说。
“什么?!”陈见浚的瞳孔几乎收缩成了针孔。
“我选她!”陈见浚大声重复,仿佛在昭告天下。
“你居然,你居然……”陈见浚几乎找不到合适的言辞:“你置大炎天下于何地!太子之位居然不如一个女子!?”
“这不只是为了她,更是为了我自己!若人连自己最真实的情感都无法坦诚和坚持,又与行尸走肉何异?难道这天下需要一个傀儡当继承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