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是这样么?”阿迦述转头向安摩尔确认。
安摩尔抿着唇线回答,“不愧是最精英的龙术士,连我的惊密之扉都只能关押住一时半刻。”
微动的紫色眼眸中有一丝异样的光芒闪过。阿尔斐杰洛落在梵克身上的眼神带着几分思索。他没有去听安摩尔和阿迦述的交谈,转而静静地观察起这个始终被他忽视的小人物。
阿迦述觉察到阿尔斐杰洛看向梵克的目光中带着审视。
“这次的战斗就到此为止。你和你的同伴都可以走。没有人会刁难你们。”
阿迦述的话引开了阿尔斐杰洛的注意力。他收回看着梵克的目光,掩去满目的深思后,直视对方,神色坦然。
“这样的话,你方的诚意也很到位了。”
“不要让我等得太久。我们以一个月为限,可以吗?”王的声音依旧平稳,但低沉的磁性中,充溢着冰冷和迫切。
“我答应你。”阿尔斐杰洛面不改色地从容说道,“一个月后我会再次拜访,从卡塔特带来令你方满意的答复。”
阿迦述不带表情地点点头,一挥手,吩咐将军们恭送贵宾,他自己也在完全没有被眼睑覆下一次黑暗的视线里目送阿尔斐杰洛走出会客厅大门。
如同保镖般,三人紧紧地围绕在阿尔斐杰洛身边。安摩尔负责在前带路,另两人跟在身后。阿尔斐杰洛能感受到他们的视线正凝固在自己的背脊,强烈得好似随时都会穿透他的骨髓。
结果,正如阿迦述承诺的那样,尽管沿路遇到的亲卫队人员个个都面色不善,然而没有任何一个人敢跟得到了王放行的准许、并且被三位将军护送出城的阿尔斐杰洛过不去。紧张的和谐一直持续到——
“我有一个疑问,首席阁下能替我解惑么?”清冷的声音从后方传来,“迭让是怎么被你杀死的?”问话的是阿茨翠德。这时候一行人正在下楼梯,就快要到一楼了。
“你还是不知道的好。”阿尔斐杰洛脚步不停,保持着下楼的姿态。
“不,一定要说。”阿茨翠德绕到他身前拦住他,“我太好奇了。”
由于阿茨翠德的执着,刚走到一楼的四人停了下来。
“被吃掉的。”阿尔斐杰洛风轻云淡地说了句。
“吃?”欧蕾丝塔的声音有些微的振动,明显被这个话题吸引了。她刚才还认为阿茨翠德纠结于追问迭让的死因很没有必要,可是阿尔斐杰洛的回答实在无法让她信服。只见她瞪大双眼,探过身来,“有什么东西吃得掉那个家伙?”踌躇了一下,然后试问着,“难道是——龙?是机械龙吗?”
“不可能的!”阿茨翠德一口否定。
“可是能吃掉那种块头的只有机械龙啊。”欧蕾丝塔一脸天真。
“就算是机械龙,凭迭让的力气也能正面顶住,把那张机械大嘴撕烂了给你看!”阿茨翠德看向沉默在一侧的安摩尔,手肘碰碰他的肩,好像在征求认同,“那家伙以前又不是没这么干过。”
“也许吧。”敌人的反应让阿尔斐杰洛觉得好笑,“但是你以为我会光明正大地召唤给他看,好让他有所准备吗?”
沉默了两秒后,阿茨翠德瘪瘪嘴,哼了一声,“你这家伙,真卑鄙啊。和肖恩完全不同。”
等他说完,阿尔斐杰洛已经不再笑了。他并不在意敌人用“卑鄙”这样的词形容自己。战场之上没有规则可言,注重格调只会让人贻笑大方,本来就是要用各种手段去谋得胜利,可是……
“呵……随你怎么说吧。”阿尔斐杰洛闭着眼睛轻笑了声,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久久不语的安摩尔凝望着那抹愈发变小的红金色的背影,耳边传来欧蕾丝塔断断续续的声音,“……很危险啊,这个男人。真的不甘心就这么放虎归山呢。不处理掉的话,总觉得有些不安。”
送别了卡塔特的首席,三位将军在十分钟后回到五楼的会客厅。他们还有很多的问题要请教王。
“把他安全送走了吗?”阿迦述侧对部下,看着一副他并不想欣赏的壁画。
“是的。完全遵照您的吩咐。”三人先是对着王深深地欠身,然后以敬重的口吻点头作答。但是每个人的脸上都或多或少有些愁容和不满。
“我看你们都有话要说。谁先来?”
最先发难的是阿茨翠德。“王,您完全可以像那男人说的,让另外两个龙术士传话。”他的眉毛扭曲着,“那个男人毕竟杀了迭让,轻易把他放跑也显得我们太软弱了。”
阿迦述依然看着画,平淡的声音饱含着严肃,“杀掉一个首席有什么用,龙族会再培养。几年或几十年后,又会有新的首席和我们作对。循环往复,没有止境。这解决不了根本问题。我图的不是眼前的痛快,而是能一劳永逸地解决三族纷争的办法。”
阿茨翠德略略低头,沉默不语。安摩尔轻唤了一声,“王。”张口欲言,可似乎又自我否定了似的摇摇头,欲言又止。
“你想说什么?”阿迦述偏过头来,认真地凝注着他。
安摩尔顿了顿,微微皱眉,犹豫了片刻,终于再度开口,“我的揣测是……您或许一直都在等能帮助您铲除迭让的人出现吧。”
安摩尔的发言让欧蕾丝塔、阿茨翠德和梵克像是受到了惊吓般身体抖了抖。怀着求证的眼神,纷纷望向一言不发、没有任何反应的阿迦述。
阿迦述早于他手下的四位将军,从梵克口中得到了有关斑之死的详细报告。随后,他单独召唤每一位将军到密室,进行战前嘱托。嘱托阿茨翠德、安摩尔和欧蕾丝塔的是「带卡塔特首席来我这里」,迭让接收到的命令和他们完全相反。
不仅如此,这次的战斗,阿迦述仅派遣迭让的军团出城应战,而不动其他三位将军一兵一卒,让他们留在地下洞穴中待命,其中的深意不用道破也很明显。
阿迦述叹口气,眼神冷了一分,他慢慢地移步到宝座边,坐了下来,单手搭在扶手,抵着额。
“迭让有里通外敌的嫌疑。”宝座上的王者声调没起伏地静静说道。
“……!”王的这句断言,让室内猛然降低了好几度。众人心里都是一抽,眼中思绪满溢,各自相望,却久久默然不语。
“你们也许想问,为何我会做出这样的判断?”阿迦述说,“我会怀疑他有两个原因。一是他平时的作风太过于偏向激进派,二是在他的军团里潜伏着内奸。”没等部下发问,阿迦述便接着说道,“斑应该是敌人安插在我方阵营的卧底。”
“斑竟然是——?”阿茨翠德很震惊。
“在梵克向我汇报了斑在城郊捕食农民的那一刻前,对于斑的忠诚度我也仅是停留在怀疑的程度。直到今天早上,我终于确定了……”阿迦述淡淡地说道,“他在明知道触犯了敕令不可能活命的情况下,犹豫再三之后仍旧选择返回。为什么知道会死还要回来?很难不使人怀疑他的目的。”
众人阴着脸,等待下文。
阿迦述的手掌扣在扶手上,“在我治下的族人约有2100名。这个数字在近五十年里没有太大变动。毫不夸张地说,我对每一个族人的雷压气息都了如指掌,唯独斑的气息始终让我感到迷惑。一种难以言状的不协调的感觉。这便是我此前一直怀疑斑的原因。可是斑又确实是我军中人。你们说,什么情况会出现这种事?”
身为这支达斯机械兽人族势力的王,阿迦述的感官十分灵敏,能清晰地分辨出他统治的族群里任何一个人的气息。
对于阿迦述分辨族人气息的敏锐感官,将军们是没有任何怀疑的。既然王这么说了……
“顶替者吞掉了原来的斑,得到他的力量。禁食人敕令颁布前,族人的外貌经常变动,这没什么。可是雷压的气息是诚实的。顶替者无法掩盖住自身原有的气息,两股气息浑浊在一起,才会让您产生了不协调之感。”回答阿迦述的声音沙哑细碎,却干脆得没有丝毫犹豫。安摩尔语气淡泊地说。
众人又是一愣,不过这一次就不再像刚才那般震惊了。因为他们知道,达斯机械兽人族确实可以通过吃掉族人的肉获得对方的力量。因此,族内的极刑鱼鳞处刑才会有“观刑者必须分食死者被割下的每一块肉,来壮大自我力量,不使逝者白白死去”的铁则。可是,把同族的人吃掉这种事……也仅限于鱼鳞处刑这一种特殊的情况而已。真没想到竟然会发生在斑的身上。
“结论一目了然。冒充了斑的家伙就是刹耶安插|进来的吧?”理顺了思路后,阿茨翠德低哑地说道。
阿迦述眼光一闪,看了一眼阿茨翠德。被忽然提及的这个名字,使阿迦述放置在扶手上的手扣得稍紧了些,紧接着眼睛微眯起来,眉头也跟着皱起。同样皱眉的还有其他的将军和梵克。
于是,死寂到来。
过了一会儿,阿迦述说,“迭让对顶替了斑的冒名者的态度,你们也都知道。他们俩志趣相同,相处得很融洽。不知是他故意不拆穿,还是他真的没有察觉,现在已经分不清楚。总之,既然在他的军团里出现了奸细,那么他作为长官也有很大的通敌嫌疑。”
会客厅再次安静了,安静得耳边尽是轰隆隆的响声。每一个人仿佛都能听见自己体内的血流和心跳。
十秒后,有一个声音回应了王的断言,“王,坦白而言,虽然迭让平时对您多有冲撞,脾气又差,还一直保持着古旧的思想,对人类很残忍。但即使是承认了他所有缺点的我也无法相信,他会和刹耶暗中勾结。”
阿迦述冷静且淡定地对准那双浅绿色的眼睛。“安摩尔,这是你的看法吗?”
“是的。”银发的男子郑重地一点头。
安摩尔和迭让素来不合,此番他辩护的话语自然最有分量。阿迦述短暂地陷入沉思。
“连最不可能包庇迭让的你,态度都如此坚决……看来我是真的错怪迭让了。”
这次之所以一反常态地主动迎战卡塔特的讨伐者,而不再重复锡耶纳那次的战略性撤退,一来是要向龙族传达和平的讯号,二来,是为了顺便清理己方阵营的激进派。
其实阿迦述自己都很难相信迭让会和刹耶搅合在一起。但是内部有刹耶的眼线,这点阿迦述是一直心知肚明的。
毕竟安排内奸潜伏在自己阵营的这种事,那位王以前就没少做过。
阿迦述的视线落在虚空中的一点,“迭让究竟是和冒充斑的敌人暗通款曲,还是被蒙在鼓里,这已是死无对证。迭让是否与刹耶私下交往,我没有任何证据,仅凭一丝怀疑就对昔日的爱将痛下杀手。但是,刹耶早就暗中在我方的势力布置自己的眼线,这一点绝对没错。恐怕迭让会是他最终想要拉拢的对象。”他叹息着,“我又何尝不希望自己能给予迭让更多的信任?可眼下的形势,宁可错杀也不能放过。”
阿迦述阐述的除去迭让的理由,让人倍感凄凉。阿茨翠德静静地望着王的双瞳,不说一句话。欧蕾丝塔低头注视自己的脚,不知在想什么。离阿迦述最近的梵克垂下眼帘,守护着这片沉寂。
数人之中,唯有安摩尔低沉地开口,“您的未雨绸缪之举是正确的。”他对王说,“迭让在军中一天,我方内部分裂的潜在危机就会多一分爆发的几率。迭让的理念,和刹耶实在太过接近了。他今日不反,不代表他永远忠诚,永远不会勾结外敌。一旦时间久到他发现您对禁止食人的决心有多么重,到那时可就说不准了。”
这既是阿迦述担忧的问题。
“所以您放跑那个首席也只是为了一个目的——对抗刹耶。”安摩尔的声音没掺杂半点感情,“即使前提是不得不在龙族面前放低姿态,忍辱求和。”
“我不否认。”王淡漠地回复。
“那么禁止吃人只是做做样子吗?”欧蕾丝塔闪动着她长长的睫毛。
“做样子,我会让你们做十年?做给谁看?甚至不惜恢复鱼鳞处刑?”一瞬间,阿迦述温和平静的那部分瓦解了,在他的脸庞结起了寒冷的冰面,“我的最终目标是要族人没有任何后顾之忧地生存在这个世界。扳倒刹耶只不过是目标成功后得到的副产品罢了。”
好像是有些害怕被王训斥似的,欧蕾丝塔缩了下肩膀。
“坦白讲,若非龙术士横空出世,龙族现存的那些老弱残兵,我还真不放在眼里。”阿迦述冷笑一声,略带嘲讽地说道,“撇开小规模的冲突不算,光是三次‘灭龙之战’就蔓延了两百多年,龙族的战绩一次差过一次,战火烧遍了整块欧洲大陆,遍地都是龙的尸体。从未停歇的战争早就拖垮了卡塔特。若不是两位龙王灵机一动开启了人龙共生计划,挖掘出那些空有强大的力量、身体却很羸弱寿命也非常短促的人类术士,给他们建造了长期与我族较量的平台,我族并不需要像如今这般委曲求全。”望着虚空的海蓝色瞳眸缓缓地闭上了,“可是,战争导致的衰退并不全在我们的敌人。战争消磨的也不仅仅是敌人的势力。这么多年你们也都看到了,我方在‘灭龙之战’的损失,以及在和肖恩等龙术士战斗时的损失。付出的代价已经太多。战争真的是唯一解决矛盾的方式吗?”
没有人再说话,除了离开宝座的王。而后,好似被冰封住一般的声音在半分钟后响起——
“我不会让任何人破坏我倾尽心血构筑的一切。”睁开的双眼死水一潭,阿迦述冷冷地说道,“身为你们的王,我不仅肩负执政的重任,还兼顾着完成族人的精神救赎问题。如今摆在我们眼前的最大难题是,龙族是否愿意与我族共享这个世界。我们对人类犯过重罪,与龙族长期厮杀,互相敌视,如今我们必须赎罪。刹耶只把人类当成食物,他自居为食物链的最顶层,并以此为傲,进行肆无忌惮的屠杀。时光倒流、重返故土已不可能。于是他选择了杀戮,选择了侵略,选择了称霸。而事实上,我们还有别的选择。”凝视着众人的眼睛好似深海的漩涡,能吸进一切,使人万劫不复。“试问,为什么要永远潜行于黑暗,过着躲躲藏藏、颠沛流离的生活,而不去选择和龙族及人类一起平等地享受这世界的慷慨?迭让指责我的做法违背了达斯机械兽人族的天性,妄图证明捕食人类才是我们的天性,但是他错了,错得相当离谱。因为从前的我们并不吃人。如果任由罪恶滋生,任由饥饿感凌驾于尊严之上,任由自己臣服于嗜杀欲望,我族高贵的灵魂必将荡然无存。我郑重声明,我们决不能放弃寻求任何与这个世界原有的种族和平共存的机会,也决不能任由疯子和狂徒残暴统治,毁坏我族的清誉。我们不但要与刹耶抗争,更要与自我抗争。”
“但是四将军之一死去,我们的实力也受到折损了。”梵克忽然出声,“要想求和,自己本身也必须强大到让对方忌惮,从而获得谈判的筹码,否则等到的只会是吞并,或不平等的条约。”
阿迦述微微侧过头,但并没有对上梵克无机质的灰色眼睛,“这当然是一个损失。今后我不希望再发生这样的事。我也不能一味地指望龙族会很快给我们回应。但还是值得一试。连年的战争使双方都损失惨重。为何最先挑起‘灭龙之战’的龙族到后来再也不主动进攻了?要不是有龙术士这类人出现,他们早就撑不下去。和解是最好的出路。我敢断言,龙族上层一定有相当一部分的人跟我持相同的看法。”
“王,您对取得联盟的把握有多少?”安摩尔躬身问道。
“九成以上。”阿迦述肯定地说。
安摩尔摆出了然的神情点点头,话锋一转,“还有一件事。目前我们的身体还无法吸收人肉以外的养分。那么多人类的食物吃下去,都只是废品。我族的第一次进化耗费了两百多万年。这便证明进化在短期内不可能促成。所以,我担心长期以往地禁止食人下去,会走上库拉蒂德的老路。”
阿迦述犹豫了片刻,答道,“禁食人令也就颁发了十年左右,还不至于衰退到当年库拉蒂德的状态。这次召见龙术士的首席,我已经将求和的信息明确地传递给了他。借卡塔特的手铲除掉刹耶,这样,也算我们替库拉蒂德报仇,给她一个交代了。”语气染上了一丝怀念和惋惜,阿迦述仰头轻吟着,“等彻底消灭了刹耶的势力,我们也不必再继续争斗。也许将来的某一天,留在这个世界的达斯机械兽人族都会进化或退化成和人类差不多的物种吧。”
“不联络济伽跟我们一起行动么?”阿茨翠德敏锐地提出,“虽然他是个胆小鬼,但他对刹耶的恨,绝不少于我们。”
“济伽……”一想起那位闭关自守近三个世纪的王,阿迦述刚毅的面庞立刻变得沉郁了,“要是真那么容易劝得动济伽,我也不会形单影只地苦苦支撑到现在。”
听了王的一席话,众人深有感触。他们的敌人,卡塔特龙族,正因为坐拥了龙术士这块宝贵的资源而不再如从前那般沉寂在颓势之中了。十一世纪三十年代以后,他们不断地派出龙术士讨伐达斯机械兽人族。可本族在被敌人的兵器打击得损兵折将的时候,却在做什么?各王之间互相猜忌、疏离,甚至刀戈相向,内乱不止。从未平歇的族内纷争,使三次灭龙之战后得到的优势全都丧失。不断分裂的达斯机械兽人族要如何对抗如今凝聚力空前团结、重振雄风的龙族呢?或许阿迦述指出的是一条最无奈的出路,但同时也是最正确的。为本族在这颗星球上的未来呕心沥血、鞠躬尽瘁的王,值得所有人的尊敬仰慕,和誓死相随的诺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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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尔斐杰洛——”
熟悉的男声穿透了内心纠葛的疑团迷雾,抵达阿尔斐杰洛耳畔。走出城堡外下坡的山路相当远的距离,他和苏洛相会于山脚的空地。陪伴在苏洛身旁的除了恢复人类姿态倚树闭目养神的许普斯,还有卢奎莎和她的从者。果然就像阿迦述所说的,这个女人也来了。
卢奎莎正在打理她的指甲和发型。被关在惊密之扉的时间虽然不长,但她精心护理的半弧形指甲还是被溶解了少许,变得短短的,很不雅观,她枣红色长卷发的发梢末端也遭到了不同程度的腐蚀。看见阿尔斐杰洛过来了,冲着他甜蜜地笑笑。她仍穿着战斗的武装夜羽衣,吉芙纳却已蜕变回人形。
“苏洛。”被那道精悍的身影深深吸引的目光在凝视了三秒后向边上的其他人游弋过去,“你们没遇到什么危险吧?”
苏洛走上前。“一言两语说不清,总之我们被送进了一个奇异的空间。我和卢奎莎集中所有的魔力全力突破,才总算摆脱了控制。”
“是将军们的惊密之扉。”紫眸盯着苏洛看了两眼,确认他的身体没有大碍也没有受伤,拥有这双紫眸的人才放下心,“没事就好。”
“那个空间也够诡异的,”卢奎莎娇嗔的语气里掺杂着无辜和不悦。她随意地接过话茬,并朝阿尔斐杰洛展露了一个风华绝代的笑靥,“好不容易突破了出来,却被送到离原来的位置相当远的这里。不过也不错。敌人不知道我们在这儿,没追过来呢。敌军的势力超乎想象,不制定计策或争取援兵就冒冒失失地强攻,下场无疑会很惨,而且我的水晶线也不够用了。所以我就跟苏洛说,先在这里暂作休息,再慢慢商量怎么把你弄出来。”
听完卢奎莎简述他们结束战斗后的概况,红金色头发的男子朝她回以一个有礼的微笑。
“卢奎莎,你怎么知道我们在比萨?”
“尼克勒斯带路的。我担心你们应付不过来,就自作主张啦。”
一说起自己的那个形同摆设的从者,阿尔斐杰洛的声音就变得恹恹的,“尼克勒斯也在附近?”
“最能感受到他气息的人是你呀。”卢奎莎笑道。
聚精会神地去感应从者的气息,他的踪迹应该就在比萨的郊外,当初一群人发现斑的地方。阿尔斐杰洛突然觉得内心有一股难以克制的怒火就快要往外窜。那个家伙……已经离敌人的巢穴那么近了,即便如此,他也不肯挪挪他尊贵的双脚,为任务尽一分力吗?尼克勒斯不但冷眼旁观自己的主人孤身涉险,更是置讨伐小队的整体利益、甚至是卡塔特的利益还有两位龙王的命令于不顾。连根本不在出任务的龙术士名单里的卢奎莎都不惜冒着被密探告状的威胁,自发地援助他们……对于尼克勒斯不顾念大局的自私做法,阿尔斐杰洛无法轻易原谅。
苏洛似乎猜出了阿尔斐杰洛的心思,看见他两眉间的阴影,以缓解气氛的语气说,“这次的任务单凭几个人不可能完成,完全超过我们的能力范围,就算把尼克勒斯召过来也没多大帮助。不过好在……时间还算够。在午夜前我们还有充足的时间思考对策。”
根本无需苏洛的提醒,阿尔斐杰洛也明白军令状的十日期限将会在零点截止。不过,目前来看任务并不算失败,还足可称得上是大成功。不仅查到了异族的据点,斩杀将军一名和若干士兵,还取得了预计之外的重要情报。龙王没理由不满意。
“不用了,任务已经结束了。我们赶紧回卡塔特。”
阿尔斐杰洛平静的话语却让其他人无法保持平静了。
许普斯睁开眼睛,从一旁走来。“回去复命,还是求助?说清楚。”
“任务结束,当然是上山向两位族长报告战果。”阿尔斐杰洛口齿清晰地说着模棱两可的话。
许普斯却不打算让他蒙混过关。“哪来的战果?只有不尽如人意的战况。”
“这个我会亲口向龙王大人如实并且详细地禀报。你无需操心。”
“那么深入敌境的你能安然无恙出来的原因你也不打算说吗?”
许普斯强硬的态度触怒了阿尔斐杰洛的神经。“我会说的,但对象绝不是你。”
首席与海龙互相对视,谁都不肯让步。气氛冰冷压抑。阿尔斐杰洛的余光注意到卢奎莎和吉芙纳正用奇怪的眼神注视着自己。但他不敢去看苏洛。如果现在只有他跟苏洛二人独处,他想,阿迦述刚才描述的那些事,他会说出来的。
自己在阿迦述的会客厅里听到的,可是不得了的重磅消息。阿尔斐杰洛被那些闻所未闻的内|幕震惊得直到现在都无法相信。他下山时一路走了多远,就想了多久。阿迦述引诱自己过去,极其坦诚地表明了求和的心意。阿尔斐杰洛必须亲口将他听到的秘闻及敌人的意图禀告龙王。在可能引起的轩然大波爆发前,他必须守住秘密,谁也不告诉。虽然在心底,阿尔斐杰洛早已认定那男人本身和那男人的提议一样都很蠢。阿迦述也许很强,也许很有地位,也许手握实权,每一样都胜过自己,但他很蠢,蠢到极点。因为他漏算了在他自认完美的计划里最重要的一步棋……
红发的首席摆出一副铁了心都不肯说的姿态,许普斯只能暗自咬紧了牙。
“你最好别耍花招。”
冷冷地说完,没等阿尔斐杰洛反应,许普斯就返身走回之前待着的地方,不理睬众人也不再参与讨论。
看着表情严肃且带着一丝固执的阿尔斐杰洛,苏洛微皱起眉,但没追问什么。
“敌人不会追来,这点我可以向你们保证。”阿尔斐杰洛对所有人说,“找到德隆和席多以后我们就回去。卢奎莎你就不用跟我们走了,和吉芙纳回佛罗伦萨。”接着,紫罗兰色的目光追随着被卢奎莎挽住一只胳膊的男人,“苏洛,你要一起上山吗?我宣布任务完成、执意马上回去的理由,你到时可以听一听。”
“我好歹也是这次讨伐行动的参与者,不回卡塔特说不过去。”苏洛回答,并向靠着树干生闷气的许普斯投去抚慰的眼神。
“嗯,我明白了。”阿尔斐杰洛点点头,“和密探会合吧。”
“还有尼克勒斯。”卢奎莎微笑着提醒一句,侧过身和苏洛吻别。
阿尔斐杰洛眼色迷离地望着这对深情拥吻的男女,当然,主动方是对男人依依不舍的女人。
一分钟后,就换成了卢奎莎目送三人远去。
“那我先走了,你回去的路上小心。我很快就来陪你。”当她贴近苏洛的耳际时,她听到苏洛这么说。
如今,映现在卢奎莎淡紫色的瞳眸里的并不全是苏洛一人的背影,还有那个和苏洛肩并肩走在一起的红发男人。阿尔斐杰洛的存在,仿佛连伴随在主人左右的许普斯都显得有些多余。但是这位向来不怎么看重主从情谊的海龙族男子,这一回却没有像往常那样自行藏匿到主人后颈的魔法阵。
像是对这一幕有所感怀似的,卢奎莎的唇角微微一勾,浮现出一个无比愉快的邪笑。
“我们也要尽快离开,免得敌人变卦,突然追来。”吉芙纳提醒在原地发呆的主人。
瞬间恢复了纯真笑容的卢奎莎点着头,朝前走了两步,等待吉芙纳变回火龙,带她高飞。吉芙纳扇动羽翼的风劲吹乱了她的长发。不知怎地,她忽然驻足。
“哎呀,差点忘记个事儿。每次都是这样,讨厌死了。”被甩在山脚的女人苦恼地轻点了一下自己的额头,喃喃自语。太多魔力被消耗,夜羽衣必须收起。她抬头朝向天空,对着那深红的魅影,“又要麻烦你了,吉芙纳。把我随手一扔的裙子找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