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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的岁月,依旧在缓步流逝。似乎每个人都很忙碌,唯独阿尔斐杰洛过得很空闲。领受到出战保加利亚帝国清除异族任务的白罗加匆匆上山,又急急下界——据说这桩任务,龙王原本属意的是耶莲娜。菲拉斯和许普斯来来去去,不定期地回家住段时间。苏洛依旧难以相见。对他的思念之情正在逐渐淡化,阿尔斐杰洛已经习惯接受这样的事实。五天后,白罗加意气风发地凯旋,仿佛又回到当年极盛时候的英姿。然而,当他不知偶然还是刻意拐过训练场,看到勤奋练习的雅士帕尔时,却也是满面发愁和焦虑。阿尔斐杰洛仍记得他站在另一座山崖,许久都默默不言的落寞样子。雅麦斯除了在自己独居的山洞拿家具出气外,就是和他的几个拥戴者混在一起,鬼知道他们成天都在窃窃私语些什么。希赛勒斯上周回来了,决定常住一段时日,照顾病重的母亲。尼克勒斯也三天两头往母亲身边跑,阿尔斐杰洛很少见到他。不过,这些事都与自己无关。最让他挂念的,还是那名羸弱的少年的身体。
每天坚持训练的雅士帕尔,紧凑的日子却在他来到卡塔特的第四个月,开始松散下来。原因在于,他生病了。
即使没有阿尔斐杰洛的提醒,奥诺马伊斯也早就察觉到调整训练方式的迫切性。所以,在那次谈话后不久,他就减轻了雅士帕尔的训练负担,以便他的身子能够适应。五花八门的项目,最后减少到只留下跑步。
可即使降低了训练的强度,在一次绕山慢跑的过程中不幸拉伤了大腿肌肉、导致数周不能活动的事依然发生了。充其量只是施加几条治愈的咒语就可恢复到无碍的程度,然而雅士帕尔却在伤势治好后不久发起了低烧。病情时好时坏,症状是间歇性的低热,总是前一天退烧过两天又复发。特尔米修斯的草药和其他长老的治愈术都做不到根除。这才是雅士帕尔一连数周无法下床的真正原因之所在。
拥有着比绝大部分候补生更为庞大的初始魔力值的雅士帕尔,体质却不及寻常十四岁少年的一半。看来神明在创造凡人的时候,真的是时而给予时而剥夺的存在呢。阿尔斐杰洛常为此感慨。
他仍不忘天天去看望雅士帕尔。地点却从训练场变成了病床。阿尔斐杰洛会坐在离床远一些的位子跟雅士帕尔聊天,给予他安慰。从拖着病躯招待自己的雅士帕尔的透露中,阿尔斐杰洛深切地体会到了这位少年的坚韧品质。
雅士帕尔必须时刻收敛魔力。除了睡觉时,他的精神始终都处于高度紧绷的状态。这样非常不利于修养。同时也成为导致他一病不起的一个次要因素。这个惹人怜爱的少年,始终都在以他的虚弱之躯与自己的力量做抗争。
其实,雅士帕尔早就料到自己会有这么一天。尽管奥诺马伊斯做了诸多措施确保他不会被累倒,可是每天要完成的跑步训练课程依然让雅士帕尔感到非常辛苦。没有一秒不是在强撑。终于,不堪重负的少年就如他所预料的那样病倒了。
“为什么不说出来呢?”阿尔斐杰洛曾痛心疾首地质问他,“明知道自己坚持不下去。”
“不想给你和老师带来麻烦呢。”拥有苍白美貌的少年如此回答,“而且啊……我是真的很想确定一下,自己的极限到底在哪里。”
连续不间断的低烧在缓慢地削减雅士帕尔的生命力。他时断时续地休息在住所,其坎坎坷坷的体能训练之旅,从最初计划好的一个月的时间,硬是被拉长至将近三个月都未曾结束。奥诺马伊斯常常因此感到烦恼。虽然,就雅士帕尔令人惊愕到咂舌的魔法天赋来说,他能以快过别人五倍的速度掌握他还未习得的那些魔法,所以即使浪费了几个月,后面的时间还是很宽裕的。可是,雅士帕尔差劲的体质在连续数月的锻炼下仍不见一丝提高,一生病就好不起来的状况,令奥诺马伊斯感到十分忧虑和愧疚。
原本出于好意,想要添加一项针对体能的训练用以增强弟子的体质,结果却事与愿违,起了完全相反的结果。雅士帕尔的身体因劳累过度而变得愈发虚弱。自从病倒后,接连低热,还伴有呕吐和腹泻。奥诺马伊斯为弟子的命运深深地担忧。这一次,他不再改变自己制定的训练模式。问题的症结,在于必须尽快举行人龙契约缔结的典礼。事情已经刻不容缓到务必借助龙族强大的生命力,给予雅士帕尔健康保障的程度。
奥诺马伊斯赶到两位龙王面前,向他们提出了一个惊人的要求。
“你要马上让雅士帕尔和雅麦斯缔结契约?他还只是个学徒。”
火龙王如此吃惊,是因为在毕业前就先与龙族签约,是完全颠倒的手续,有史以来从未出现过先例。
虽然被送到山上的候补生基本都有出任龙术士的资格,但如果不接受正规的修行,那么就和流落在民间仅靠歪路子自学成才的杂牌货没什么区别。与龙族子民签立共生契约,就等于卡塔特认可了该名候补生的龙术士身份,如果在学业结束前就这么做,尝到甜头的龙术士是否还会努力地遵从教导进行训练,就不得而知了。自从像贾修这样不学无术的反面教材出现后,对于龙术士候补生的教育,卡塔特的态度已经越来越趋于严格。让雅士帕尔现在就和雅麦斯举行签约仪式,怎样都说不过去。
深知两位龙王顾虑及现实阻力的奥诺马伊斯,坚定地回答:
“本来我的看法,是加强雅士帕尔的体质就能提高训练效率的。然而,事实证明我错了。雅士帕尔的身体一日差过一日,只有人龙共生契约能够拯救他。只要获得我族的赐福,他便能具备足够强健的体魄。任何强度的训练,就都不再话下了。”
海龙王看着一脸沉重独自觐见的奥诺马伊斯。“那孩子现在的情况怎么样?”
“没有任何规律地不停发烧,就快要消耗掉所有的能量了。特尔米修斯等多位长老每天都来探视,从早守到晚,阿尔斐杰洛也一直在照料他。我们尝试过许多法子,用了不计其数的魔药和多种不同的疗法,可雅士帕尔的病总是不见好。”
“确定是自然生病吗?”
对于海龙王意义微妙的问题,奥诺马伊斯微微怔了一下,但是他很快就摇了摇头,否认了这个可怕的猜想。
“如果有人敢使出那种手段,那只能说可恨!但实际情况是,虽然查不出病因,不过我等的眼睛也不是能随意糊弄的。对于雅士帕尔的保护已经到了密不透风的程度。只能说,我们对围绕在这孩子身上的诸多谜团知道得太少了。包括他稀有魔力的成因,危害的大小,防御或解除的办法等等。但这些都是次要的。雅士帕尔的病情已经到了不能再耽误的地步。请你们不要迟疑,早作决断吧!”
解决问题的关键在于火龙王。不仅奥诺马伊斯始终正对着他,就连坐在身旁另一张宝座上的海龙王都把视线投注了过来。火龙王面色有点难堪地捻了捻胡须,喉中发出一声模糊的低吟,明白自己必须给个说法。
“虽然雅麦斯早就知道这次与雅士帕尔缔结契约的人选必然是他,但是我还没和他正式深谈过。在说服他之前,我需要几天时间。”
奥诺马伊斯听了这个回答,多少有些失望,但他还是态度谦和地点了点头,然后表示道,“那么请允许雅士帕尔休息一阵。未完成的修行等雅麦斯这边彻底敲定了再继续。什么时候能够重启训练,完成学业,就要看您的了。”
火龙王有点不满意地盯着语气强硬的奥诺马伊斯。“非这样不可吗?”
“必须如此。”奥诺马伊斯再次点头,而后抬起虽然已有些混浊但是依旧如年轻时那般锐利的浅色双眸凝视着火龙王,“而且恕我直言,希望您能够管束一下雅麦斯。据说他曾跑到雅士帕尔的住处进行过恐吓。对那孩子的心理无疑是一种摧残。”
不知该如何解释的火龙王,有些难以启齿地移开视线。对于奥诺马伊斯提出的这件事,他实在没有立场辩驳什么。雅麦斯自然有错在先,但其实会出现这样的结果,最根本的原因还是在于两位族长——主要是火龙王自己——更换首席的急切而执着的心理。对雅士帕尔抱有不满意见的人根本不止雅麦斯一个。对于深居在龙神殿内的火龙王与海龙王来说,想要听到民众的呼声并不难。那个少年恐怖的魔力,始终让人惶惶不安。守护者没有一个肯侍奉他,背地里早就因龙王对他的收容产生过很大的抱怨。龙族对他的态度更是史无前例的冷漠。完全可以这么说,龙王一意孤行地想要提拔雅士帕尔,是不得人心的举动。所以,阿尔斐杰洛与雅士帕尔结下的所谓的友谊,在他们看来做戏的成分非常高。早晚要被撤职的阿尔斐杰洛,是不可能真心对那个少年怀有任何善意的情感的。
不过,奥诺马伊斯那样的男人,绝不会因为龙王的作法是否受大众欢迎来决定自己对弟子投入多少感情。既然接受了培养雅士帕尔的任务,他就一定会尽心尽力。他对雅士帕尔的关怀,虽然在龙王眼里是一种感情过剩的表现,但是他们却无法对奥诺马伊斯的这种过度关怀进行任何指责。
“你的意思,我等已经非常清楚了。”用略显干涩的表情和语气,火龙王说道,“就让那孩子安心养病吧。我会尽快做通我那不肖子孙的思想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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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高的山崖上,茂盛的树林环绕着别墅,在宁静的阳光下生长着。
等在屋外的阿尔斐杰洛感受到熟悉的气息,对着沿曲折山路上来的奥诺马伊斯小跑而去。
“龙王同意了没有?”
“他们要先让雅麦斯同意。”
“……什么?怎么会有这种事?”
骤然睁大的紫眸显示出阿尔斐杰洛的震惊。看到弟子激烈的反应,奥诺马伊斯没有任何表示,只是暗暗叹息。
“那样的话,还要等多久?”
“你在问我雅麦斯答应火龙王的时间?我不知道。”
“真该死。难道现在卡塔特是雅麦斯说了算的吗?”阿尔斐杰洛朝屋子的方向看过去,感觉体内有某种感情在升温,为正在里面养病的少年不平。“龙王大人为什么一点都不关心雅士帕尔的病情,任由雅麦斯胡来?”
“他们只需要雅士帕尔尽快上位,并不在乎他的身体究竟怎样。”
“可恶,他们就这么迫不及待吗。”
对于阿尔斐杰洛咬牙切齿的嘶语,奥诺马伊斯好像并不在意。他只是忧郁地垂着头。
“我也是太过苛求了,应该早点发现这个问题的。这样他也不至于病得那么重了……”
看来奥诺马伊斯正在为自己对雅士帕尔的训练过于严格而感到自责。这名向来刚硬的训练师会有如此柔情的一面,也是非常罕见的。
见他这样,阿尔斐杰洛心有不忍。“老师,这不是你的错。”
奥诺马伊斯默默地低着头,片刻后,他终于说道,“阿尔斐杰洛,你会真心实意地对雅士帕尔好,我是真没想到。”
阿尔斐杰洛每天都陪着雅士帕尔。他的善举,奥诺马伊斯全都默记在心底。
“也许别人会认为我是在博名声吧。但其实那个少年并不让我讨厌。”
阿尔斐杰洛只说了一半理由。在卡塔特的日子,就好像一直处在浑浊的空气里。只有和雅士帕尔独处的时候,他才感到能呼吸一口新鲜空气。阿尔斐杰洛想要帮助雅士帕尔,这种话他说不出口。但即使这样,他的心意奥诺马伊斯还是充分地感受到了。
“特尔米修斯连着两天都没有来,看来对能够治好雅士帕尔的病,也已经是放弃了吧。”奥诺马伊斯继续低着头,严肃地说道,“眼下只能等龙王的消息了。我会再给他们施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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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重的脚步声迈入室内,面对窗子的老者转过身。
“你终于来了。请你过来简直比肃清异族还难。”
火龙王边说边使了个眼神,示意奉召而来的雅麦斯把自己寝宫的门关上。
“我知道您要跟我谈什么。”雅麦斯定神看了他一眼,相当怨愤地嘀咕一句后,老老实实地照做了。
“所以你就故意避开我了是吗?”火龙王踱步过来,直视着这位叛逆后辈的眼睛,“对于我的召见令,你可是不止一次地无视啊。”
雅麦斯对火龙王的高声呵斥故意装聋作哑,阴郁的目光对着窄窗边的一株盆栽。
“那么,你的态度是——”
“我的态度,您应该早就清楚了啊。”
对于火龙王直截了当的问询,雅麦斯用不太积极的、又好像理所应当的口气回答。
听到他这样说,火龙王马上用逼人的目光盯着他。“我迁就你太多次了。可是这一次,绝不。”
雅麦斯沉默了,眼睛始终幽怨地看着别的地方,不与老者对视。过了一会,他才道,“为什么要给我弄一个病殃子?良禽择木而栖。还不如当年把乔贞给我。”
“哼,现在说得好听。当年你可是第一个跳出来反对。”
雅麦斯对长辈的指责置之不理,愤愤道,“那小子不配当我的主人。”
火龙王似乎同意这点。他的眼神给了雅麦斯这样的感觉。但他却强硬地表态,“雅士帕尔如今的身体状况不用我告诉你你也能知道。有的是耳目飞奔到你的面前传递新的消息给你。现在,只有与龙族共生这样的奇迹才能够使他痊愈。而你要做的就是给他活下去为我族效劳的机会。”
不知道是想不出反驳的理由还是默许了火龙王的说法,雅麦斯漠然不语,始终低垂着头,目光非常灰暗。
看见骄傲自大的后裔如今异常乖巧的表现,火龙王趁热打铁一般地说下去,“工具做事前想尝点甜头,给他们就是了。我又不会真的把你派到险恶的地方去战斗。你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啊啊,是这样吗?”
好像在一场胶着的战斗中终于盼到了对方的一个致命破绽似的,略有些狰狞的笑容忽然落在了雅麦斯歪斜的嘴角。
“我就在等您这么说呢。”雅麦斯抬起头与火龙王对视,“那我的父亲是怎么死的?”
火龙王若无其事地承接下他逼视的眼神,惋惜地苦叹一声。“你还在为这事怪我。”
“您敢正面回答我吗?这个您回避了许久的问题。”
“你一直都在纠结这件事,倒让我有点意外。”
与预料完全相反,看起来既镇定又平静的火龙王没有任何慌乱,反倒是等待着答案的雅麦斯的呼吸急促起来。
“你母亲奈洛丝从小就体弱多病。生下你以后,身体就越发不行了,甚至到了再怀孕就会有生命危险的地步,因此没能给你生出一个本该成为你新娘的妹妹。不久,奈洛丝果然因病早亡。而伊耿斯他,终其一生都未能真正地走出那段悲伤。”
“撒谎!”一开始,当火龙王沉静地叙述起幼年的雅麦斯早已经淡忘甚至根本不知情的过往时,雅麦斯还一脸忧郁,静静地倾听着。现在,他却好像被激怒了一样叫起来,“父亲从没对我提过母亲的死。没有哀悼,没有缅怀,没有回忆,好像他根本就不在乎!”
“怎么可能。他是不想让年幼的你早早就沉浸在悲痛之中。”火龙王的神情逐渐沉重起来,“你的父亲就是太在意了,才会在第二次恶魔降伏战之前向我请愿。”
在火龙王说出无比确信的宣言过后,雅麦斯终于缓缓地侧过身子,别过头凝视着虚空。火龙王把视线追寻过去,讶异极了。他没想到,此刻雅麦斯的眼中竟含着晶莹的泪光。虽然这样难得的感伤仅是稍纵即逝,但是雅麦斯确实在那短暂的片刻回想起了那段他最为悲伤、也最难以理解的回忆。
那时候,父亲在出征前,曾经抚摸着死拉住自己衣袖、不停挽留哭泣的儿子说道,「好好生活。」
“可是您没有阻止他。”雅麦斯重新转过视线,恨恨地说道。
“我一直都在劝他放下。我好怕他会过度悲伤而死。伊耿斯因为对奈洛丝的思念,放弃了生命,将成为孤儿的你托付给了我。”
“这不是真相。”雅麦斯正对火龙王,用力摇了一下头。
“真相?呵,试图寻求真相的人不是蠢蛋就是傻瓜,没想到你也是其中之一。但是雅麦斯,我没有骗你。”
火龙王一甩长袖,站到窗边,斑驳的老脸投影在璀璨的窄窗玻璃上。雅麦斯走向他,但没有靠得很近。
“该告诉你的,我已经说完了。我没兴趣说服你相信我。”
“而我不喜欢被蒙在鼓里。”
火龙王回了一次头。“没必要多说。这事对现在我们要解决的问题毫无裨益。”
雅麦斯再度沉默了,低垂着看向地面的双眼犹如一滩毫无生机的沼泽地。这次,他的沉默持续了很久。
“还是不肯答应吗?就那么不愿意委身于人类,即便只是暂时的权宜之举?”良久之后,火龙王折回来两步,望着雅麦斯昏暗的双眼,简单明了地问道,“雅麦斯,我就问你,你想要当族长吗?”
“您为何突然……”把话挑得如此之明还是第一次。雅麦斯完全愣住了,不太流利地开口,“这样问?”
“回答我。”如此要求的老者脸部肌肉紧绷,瞳孔中迸发着火光,“你我的血缘最亲近。在你父母死后,我有多照顾你,在你犯错的时候庇护你,你也不是看不见吧。你我之间倘若还要互相打马虎眼,那我算是白疼你了。”
在火龙王压抑着真实情感的眼神逼迫下,雅麦斯稍稍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怀着对这位年迈的祖先的一丝感恩之心,说道,“我发誓,我从未觊觎过族长的位置。我只想安静地过我自己的生活。”
表明心迹后,雅麦斯偷偷地瞄他,看见火龙王已经转过头重新对着窗外,但是那张倒映在玻璃上的脸孔,原本绷得非常紧致的脸部肌肉已经松弛了下来。
“我猜你也是这么想的。”火龙王注视着窗外的景色,轻哼道,“但你执意不肯与人类签订契约,可是会让我产生不好的联想呢。如果你要证明自己确无贪欲,那就接受宿命,成为雅士帕尔的契约者!”
被火龙王如此怀疑,如此试探,雅麦斯的内心早就气愤得不能自己,险些就要说出不该说的话。好在他忍住了。等努力把心情平复下来之后,雅麦斯接着最先的话题,以有点委屈的口吻轻声嚷道,“绕了半天还是为了把我卖给人类。我可是您嫡亲的后裔啊!”
“是的,所以我理所当然有权力要求你履行为火龙族延续香火的义务——”
“不,绝不!”雅麦斯气炸了,倏地一下跳起来,就好像有人拿了一盆滚烫的水泼在他脚上。
仿佛早就预判到雅麦斯的反应,火龙王望着玻璃上的倒影,得意而又残忍地笑了笑。
“那你就选择吧。在成婚和接受人龙契约这两件事之间,你必须做出选择。”
“为什么要对我如此威逼?”雅麦斯非常恼火地急步走到窗边,火龙王的身侧。
“威逼?雅麦斯,你确定要用这个词吗?”火龙王侧过头,僵硬地说,“我起码对你还有一丝盼望,一丝耐心。否则我哪里会召你夜谈?直接差人转告你我的决定了事。”白花花的眉毛原本顺着眉骨自然垂落,现在却震颤了一下。火龙王眉头紧紧皱起,望着窄窗。见雅麦斯没有任何回嘴,他便接着说下去,“我要以最低廉的代价保全我族仅有的兴盛,没有义务迎合你的心情喜好。你很倔强,雅麦斯,这点完全传承于我。问题是你总会对一件事执着到入魔。你看不惯的东西,你会一心反对到底。对于你想要知晓或者得到的东西,在没让你称心如意之前就绝不会罢手。总有一天,你会为这份过度的执着后悔不迭。”
“我今夜来这里,不是听您深度剖析我的缺点的吧。”雅麦斯面色看起来有些奇怪。以前从没有如此焦虑和烦躁。好像火龙王的判断切中了他的要害。
“当然不是。”老者的话音透露出他相当自信,“我想我们已经谈清楚了?”
“要让每样工具都最大限度地发挥其专门用途,对吧?这可是您的行事准则呢。龙术士,守护者,密探,他们一个打猎狗,一个看门狗,一个巡逻狗,全都任凭您使用。可您现在把这一套用在我身上了。给我说说,我又是哪种狗啊?”
火龙王扭过头,嘴巴抿成一条薄线,对雅麦斯讥讽式的俏皮话嗤之以鼻。
“真是无聊。你怎么像个人类君王宫廷里的小丑?你要不要穿上五彩礼服给我唱一段走音的小调?”
“您成天都待在这龙神殿,最远也只到过彩虹桥,几乎没有下过山,怎么会知道人界的事情啊?”
“让那该死的迪特里希闭嘴,别老是说些不伦不类的闲话,我或许会少取笑你一次。”
雅麦斯满不在乎地耸耸肩,“那个杂碎,这几年嘴巴可是一直都闭得很紧呐。”
“我知道。你在中间做过不少事。”火龙王斜睨着自己的后裔,眼神意蕴深邃。
“您看,我整治了那个整日插科打诨的聒噪守护者,省得您头疼烦心,您是不是该对我有所奖励?”
火龙王点头表示,“我给你的奖励,就是让你体面地做一个首席的契约者。”
雅麦斯简直要崩溃了。“过个几十年再把他一脚踢开,好让卡塔特的人都耻笑我,非常好!”从即将要滚蛋的阿尔斐杰洛的在位时间看,他可不认为今后的首席在这方面能超过乔贞。
“乔贞下台,可没人耻笑布里斯。要是有人敢对你那样,那你煞费苦心经营的威信也算是笑话了。”火龙王冷冷地表示。在雅麦斯提出反驳前,他忙道,“雅士帕尔又乖巧,又孤立,非常便于控制,还有极高的天资,能同时达到上述条件可不容易。据说你曾经威吓过他?以后不许再这么做。那小孩符合我心目中对于一个首席的全部标准。只要不出什么岔子,我保证他不会被别人夺走首席的地位。你的面子也就能一直保全。”
“说得真棒,我几乎要被您说动了。”雅麦斯讥笑道,忽然把脸色沉下来,“可是您不该拿婚事来逼我。”
“关于你的婚事,我早就跟你讨论过无数回。你何曾接受?”一提起这事,火龙王就气不打一处来,“芭琳丝从小就爱慕你,眼里心里只有你一个。就血统来说,她虽然不纯,但也是目前唯一有资格与你成婚的、退而求其次的对象。真搞不明白你为什么偏偏对她毫无感觉。”
“她老是缠着我,没事就跟在我的后面,烦得要命。”雅麦斯一脸不耐烦,用力说道,“她越是这样,我就越讨厌她。”
“也许她追求你的方式是有点问题,但你拒绝她的时候居然一点也不留情面?”
“我不喜欢说模棱两可的话,把情况搞复杂。就是为了要让她彻底死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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底死心断念。那样对谁都好。”
火龙王斜斜地瞪着说得头头是道的雅麦斯,胡子都被气得吹了起来,“你知不知道,有多少火龙族的男子,求芭琳丝正眼瞧他们一下?”
“我不在乎。”双臂抱胸的雅麦斯,用特别悠然的、恨不得叫人扇他两个耳光的口吻讥笑道,“就让您说的那些家伙去追求她好了。只要他们受得了她那脾气。”
“每次你都这样说。”火龙王越发不满起来,“原本多么美满的一桩姻缘啊,可你却狠狠地挫伤了芭琳丝的自尊心,把她逼到去当孤塔守卫,发誓你若不娶她,自己便永不再嫁的地步!”
听了这话的雅麦斯笑得更得意了。“啊,我会好好看着的,看她是否真能守住除了我就终身不嫁的誓言。”
“你可真是身在福中而不知福啊!”火龙王不断拔尖的嗓音渐渐低沉下来,最后,他疲惫地摇了摇头,“罢了,对于让你接受芭琳丝,我早就不抱幻想了。我强迫不了你的感情,也不想再谈早已经磨烂嘴皮子的破事。你爱怎样就怎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