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远地还未接近,这些人就理解了居嬷嬷说那话的意思——赵县令对董阡陌的态度,不该用“格外客气”描述,应该用“卑躬屈膝”来形容才更贴切。
现场摆着小木几、锦凳等歇脚处,坐着的人是董阡陌,弯腰拱手的是赵县令。
董阡陌用一口茶,抬起精致的下巴,说道:“哦对了,未免查案时遇到阻力,赵大人不妨趁待会儿宴会散场的时候,悄悄扣下宋小姐的贴身丫鬟,秘密审讯。否则等丫鬟回了宋府,大人再拘传到堂问话,证词的可信度就要打个折扣了。”
赵县令请教:“不知这却是何缘故?”
董阡陌坐姿优雅,玉雕雪吹的手交叠在膝头,分析着:“宋小姐之死不可谓不惨,仵作验出她身上的三种不同凶器造成的伤口,都是生前造成,说明她死之前一定受了很多苦楚。”
赵县令点头道:“不错,因此才将凶手的杀人动机归为情杀、仇杀一类。”
董阡陌道:“宋小姐养在深闺,和她的家人生活在一起,她能和什么人结下这样的深仇大恨,要她这样死去才解恨?”
赵县令错愕地问:“姑娘的意思是,杀她的人,很可能就是宋家的人?”
董阡陌抿唇:“这也只是一种有可能的设想,沿着这个思路想过去,宋小姐为什么死在董府,而不是在宋府,不是在街上或别的什么地方,这也是个疑点。”
赵县令想了想,道:“姑娘所言甚是,下官会依据姑娘您的指示继续查下去。”
董阡陌辞道:“我也只是随便猜一猜,赵大人看着办就可以了。”
赵县令恭维道:“姑娘见解独到,帮了下官的大忙了,下官受益良多!”
董阡陌道:“大人太谦逊了,阡陌实在不敢当。”
赵县令拱手,又是一番客套话。
旁边的董太师等人早就听得目瞪口呆,看得瞠目结舌了,这,这到底是什么情况?赵县令怎么老对着董阡陌弯腰拱手,这是要拜师吗?
“哦,太师大人来了!来人,看座!”
赵县令一回头就看见董太师等人立在不远处,不卑不亢地招呼,方才一直弓着的腰身,却奇异地直了起来。
众人的表情更古怪了,赵县令对太师之女董阡陌恭恭敬敬,对董太师这位官高五品的大臣反而自然得多,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董太师惊疑不定地看董阡陌,董阡陌笑一笑,盈盈起身道:“父亲坐,女儿站着。”
董太师阴沉着脸坐下,问赵县令:“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大人过府查案,是小女派人去京兆府报的案?”
赵县令道:“不错,幸亏四小姐机警聪慧,否则这桩命案闹开,府上绝不可能似现在一般平静。”
“哦?”董太师问,“此话何意?”
“据四小姐陈述,宴会之前她看见一道可疑的人影穿过红叶林,就跟去瞧瞧,”赵县令讲述,“结果发现头顶挂着一名正在往下滴血的女子。四小姐吓得跌倒,她的香囊也落在血迹里弄脏。”
“还好不是四姐出事。”董怜悦对董阡陌说,董阡陌回以一笑。
赵县令道:“当时那名女子还在挣扎,还有的救,与四小姐大声呼救,引来了太师您的护卫董忘,四小姐请他将树顶的女子放下来。董忘竟然不加理会,转身就走。”
董太师道:“竟有此事!董忘为何什么都没讲给我?”
董阡陌叹气:“他好像是一个惜字如金的怪人。”
赵县令继续讲下去:“四小姐无奈,又奔到林子深处遇上了她的大伯董问时,焦急地说明情况,请他叫人来营救,不料董问时是喝醉的,把四小姐的话当成开玩笑。等四小姐再回来看时,树上的女子已经失救而死,地上四小姐的荷包没了,董府的小厮提着灯笼跑远,怎么喊都喊不应。”
董太师叹口气:“这么说,那位宋小姐本来有可能救下来,却……”
董阡陌接道:“后来我继续呼救,引来了毓王表兄的亲随,季青将军,他也是来赴宴的。我问他应该怎么办,才能让不影响宴会上的客人,他就把赵县令请来了。”
董太师颔首:“原来如此。”
赵县令沉声道:“宋小姐本来不用死,却在太师府上先被歹人行凶,又失救致死,这个责任实在太大了。听闻昭阳公主十分爱护宋小姐,名义上是姑嫂,待之却如亲妹。一旦此事传到公主耳中,太师府免不了要摊上一场官司。”
董太师皱眉,小心翼翼地问:“那依赵大人之见,我们是否应该在此事揭出来之前,向公主府与宋府赔礼道歉?”
赵县令道:“道歉有用,我们衙门就清闲多了。”
董太师仍不放弃地问:“还有其他的解决办法吗?烦赵县令给支个招,本官感激不尽。”
赵县令笑笑道:“太师家里有四小姐操劳,何必求诸于下官?连下官不知该怎么做的时候,还想跟四小姐请教呢。”
董太师诧异莫名地问:“这是怎么说的?县令大人为何如此抬举小女阡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