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避免沉默,在争得他的同意后,她打开了收音机,无意间拨到了美国电台。电台里面柯立芝总统正在鼓吹他那套无为而治的理论,主张个人至上,减少干预。她对柯立芝并不了解,不过却对他的一句话很深刻,大概是这样说的,事物正在顺利进行,好办法就是不管它。柯立芝放任经济发展,一定程度上促成了四年后的经济大危机;而她放任陆小姐,导致了她今天这个样子。她此时算知道了,放任是行不通的,人还是得主动,你越怕麻烦麻烦反而会找上门来。
快到店里的时候,傅与乔问她为什么要把店开在公共租界。
“这里客流多,租金也便宜些。”
“你有没有想过,虽然这里客流多,但你的目标受众可能并不在这里。”
当傅与乔提到受众的时候,她心里不禁抖了一下。当时她把店定在这里,一方面是为着租金便宜,一方面是为了远离傅家,目标受众考虑的并不多,而且这里虽然比法租界的富人少了些,但毕竟在租界里。不过现下她的受众之一已经变成了长三堂子的倌人们。于她自己,谁买她的衣服她都欢迎,难道在穿衣服上还要分出个三六九等吗?又不是几百年前,倡优的男性亲属必须穿绿。不过无论如何,现下是不能把这个说给他听的。
今天她到的远比往常要早。来到店里的时候,白师傅和他徒弟正在接待间吃早点,之前她雇佣他们的时候商定了,晚上可以把这里借给他们住。见她来了,白师傅一边剥鸡蛋向她点头问好,看见她旁边的男人,不禁问道,“咱们也要做男装了吗?”
杜加林只能介绍道,“这是我先生。”
白师傅愣了一会儿便向他问了声好,傅与乔也向他点了下头,然后转身进办公间,留下白师傅和他徒弟继续吃粥。
“这两个男人住在这里?”
“你也知道,现在女子到社会上做事的不多。”杜加林搞不清他的重点是男人还是住在这里,于是继续补充道,“白师傅是苏州人,本地没房子,你也知道现在上海的租价。”
傅与乔靠在椅子上,随意翻着桌上的卡纸。
“喝茶还是咖啡。”正当她准备给他煮咖啡的时候,Tony便从门外冲了进来,“杜……”
“你先出去吧。”杜加林急忙制止了他。
在出去之前,Tony对着傅与乔说了声杜先生好。
杜先生,杜先生!Tony到底在想什么!
杜加林看向傅与乔,他面色倒没怎么改变。
“你也别煮了,我马上走。”杜加林巴不得如此,抢在他出去前为他开了门,等目送他的汽车消失之后才回了店里。
想来,他一定对她的店不抱任何希望。这样对她倒并非没有好处,他认为这店早晚要倒,便不会干预她。不过她想到这里并不感到高兴,一个人被否定的滋味总是不好受的。
她把Tony叫到了办公间,问他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Tony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条递给她,“我昨天就给您搞到了,不过您要这个干什么?”
“这个准确吗?”
“绝对准,这是她上次做衣服的尺码。”
“你不是跟裴小姐要的吧。”
“跟裴小姐喝喝茶听她唱个曲儿都要排队的,几十块钱未必够。我找的她小丫鬟要的。”
“嗯,知道了。你这事儿办得很好。”
“那剩下的钱……”
“你留着吧。”
“好,那您忙。”
“等下,把这个尺码给白师傅,让他按着昨天画的样图做一套,越快越好。”
Tony愣了一会儿,说了个好字,出了门。
五姨娘这几天闹咳嗽,她也不好去麻烦他,只好去找白师傅。没想到白师傅不仅做衣服的手艺好,就连画图也是十分像样。她不禁疑惑,这么一个人,完全有能力在苏州自己开店,怎么会放弃一切来到上海呢?
晚上她回家的时候,一眼便看到欧阳坐在客厅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