箱子打开了,一线光亮投射在她的脸上,顾溪被人扶着拉起来,然后暴力地按坐在囚犯椅上。
全程她都很顺从,仿若逆来顺受的木偶,但当坐下来,发现审讯桌对面不是什么陌生人类,而是一个熟悉的人影后,她的睫毛轻轻颤了颤。
随后她身体坐直,眼睛也开始微微地发亮。
“主人,”她如往常般发出悦耳清甜的声音,“你来了。”。
“OK,下一条!”徐导的声音传来。
沈言的面色有些憔悴,胡茬青青,一丝不苟的衬衫也出现了褶皱。
他定定地望着“天使C”,深沉的眼里似有千言万语,却又因为男人的内敛而尽数埋藏。
“你,还想回到我身边吗?”最终,他只是这么问了一句。
语气稀松平常,却又带着熟悉的温馨,就仿若曾经无数个相处的日夜,从她口中听到的那句话——“主人,您今晚还回家吃饭吗?”。
他总是回答“会”。
而在他面前的她,却连0.1秒的思考都没有就摇了摇头。
“主人,这不符合规定。CC已经是犯罪分子,按照人类社会法则,在罪案消除前,不能与自由公民一起生活。”。
伽利的眼里流露出失望。
良久,他沉沉地叹了口气。
“CC,机器人是没有坐牢的资格的。你的芯片是博士亲自设计的,有很高的研究价值,有隐藏的程序,对吗?”。
他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她。
“很抱歉,主人。CC没有研究价值,CC唯一的价值就是陪伴主人。”天使C规矩地回答着,甚至还冲伽利浅浅地笑了,似乎全然不知这样的答案会将她推入死亡。
伽利没有说话。
他有着坚毅的面容,钢铁般的意志,可以粉碎一切拦路的敌人,但唯独对着面前这个存在,他束手无策。
他站起来,伸出一只手,轻轻地摸了摸天使C的头。
看着她那样乖顺地偏转,方便他触摸,声音不由细微的颤抖:“别怕,我不会让你痛的。”。
......
这段过的很流畅。
尤其是沈言,他将伽利那种掩藏在平静下的激烈,痛苦状态中所隐含的一丝温柔,完完全全演绎出来了,简直入木三分。
徐猛舍不得浪费演员这种状态,连忙催道具组:“上造雪机。”。
现在只剩下顾溪的最后一场,就是要跟伽利分别的镜头。
这也是剧中的点睛之笔。
确认了天使C没有任何研究价值后,军事法庭在一轮审判后,下达了销毁该机器人的指令。
伽利也受到牵累,只是因为他的身份关系重大,所以仅仅因为职务疏忽被降一级军衔,从元帅贬为上将。
十二月的天开始飘雪,机器人的睫毛上都落了雪花。
她站在一个铁封的门前,旁边守着两个面无表情的士兵,进去前,她转身静静地看着伽利。
机器人的销毁不需要人道主义,简单的身体投入高温蒸汽炉,芯片格式化。
她已经知道了自己的命运,她却并不觉得悲伤。
“CC,你觉醒了吗?”事到临头,伽利依然不愿意放弃那一丝希望。
顾溪摇了摇头。
她平静无波地望着他眸光黯淡下去,平日高冷坚定的眸子微微发红,双手贴着裤腿,一丝不苟,却显露出他的紧张。
失望吗?
紧张是什么?
痛苦又是什么?
她不知道。
这是属于人类的情绪。按照博士的设定,一旦机器人觉醒,将会自动触发逻辑库,偏离基准,从而成为有自主意识的AI。
简而言之,情绪让人偏离,会做出违背逻辑定理的决定。
可是她没有,她在任何情况下,都能够忠实地执行算法,执行一切为主人设计好的程序——等同伴撤离后,永远地陪伴在伽利身边,以他的意志为生命奥义。
既然是博士设计的,就是对主人而言最好的她吧。
很抱歉,一个会让您为难的罪犯,无法再陪伴您的身边。
顾溪的眸子流出淡淡的眷恋和伤感,但也只是一瞬间,她的神情又调整如初。
她的睫毛一下又一下如蝴蝶般缓慢扑闪,上面的雪花将她的眼眸平添了一抹沧桑。
两个眨眼,如同相机般捕捉了主人最后的神情。
然后她抬起头,露出了一个温柔的微笑,一如初见:“伽利,再见。”。
说完这句话,她可以清晰地看到,伽利微微偏头,晶莹的液体从他眼中大颗涌出。
他似乎难过得说不出话来,就连呼吸都失去了均匀的频率。
“主人,不要难过,”顾溪忍不住柔声安慰道,“在广义的时间概念上,CC永远不会离开您。”。
说完,她转身进入了黑暗的液化室。
“过了!”徐导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顾溪如梦初醒,脸上还维持着那甜美的表情,一秒后,才发现自己已泪流满面。
完了,入戏太深,现在只想大哭一场发泄,怎么办?
黑暗里,她微微调整了一下表情,才从门口走出来。
然而属于天使C的感觉此时却悉数在胸腔奔涌来回,迫不及待地想借着这人类的躯壳宣泄,顾溪绷着张脸眼睛湿漉漉的,直直地就要闯出去。
一只手,轻轻地拽住了她。
“没事吧?”沈言关切地望着她,眼里带着毫不掩饰的疼惜之色。
这种时候最忌讳人家关心,顾溪几乎是本能的,眼泪就刷一下奔涌而出,抽抽噎噎地根本停不下来。
“别哭,”沈言慌忙把纸巾塞她手里,“已经没事了,等我这条过完,就去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