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阁里灯火通明,屋内烧着地龙,暖烘烘的,卫静姝几步上了台阶,娇娇笑着:“这么晚了也不晓得回去,偏要到这儿来。”
说着话人便已经钻进屋内,双手正揉着冻红的耳朵。
屋内那人双手负于身后,正背对着她,因是来的早,已经褪了大氅,只穿一袭湛蓝长袍,听得这熟悉的声儿便是背脊一僵。
心儿噗噗狂跳,半响都克制不住。
李君淳平乱的这几个月,又瘦了不少,越发瞧着同李君澈的身形相似。
卫静姝扫了一眼也未多瞧,褪了身上的狐毛斗篷,不客气的伸手往烧着银丝碳的火盆取暖,自言自语道一句:“这天儿真冷啊。”
话音将落,便听得一句不合时宜的声儿传来。
“见过嫂嫂……”
卫静姝身子一顿,猛的抬起头来看李君淳,眉宇间的温柔笑意立时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戾气。
“你怎的在这?”
如今的李君淳虽不叫卫静姝恼恨,可也没喜欢得起来。
这会子她明明是要见李君澈的,却突然钻出他这么个人来,不由得心里便生了火气。
李君淳将她眸中神色瞧得清楚,眼眸一低却后退几步与她保持一定的距离。
他也是得了太监的传话,说李君澈要在这儿见他,这才冒着风雪而来。
没想到见着的却是卫静姝。
如今的李君淳早不复原来,脑子一转便知三更半夜在此见着卫静姝有些蹊跷,可心中犹豫纠结万分,还是站定未走。
“大哥邀我过来吃酒,没想到这儿碰到嫂嫂,失礼了。”
宫里本就是个吃人的地方,阴司之事更是不必说,卫静姝十二分警惕的看着李君淳,但见他识相的后退几步,又低垂眉眼目不斜视的,这才松了口气。
只心中依旧犹疑不定,绞着帕子也不说话,一时间不晓得究竟是走还是等等。
若是叫人算计了,自然是立时便走才是,可若真是李君澈相邀,这般走了又叫他面上不好看。
款冬瞧着这情形也觉不对劲,忙差了个提灯的小宫人去寻李君澈,这才又笑着进屋。
“奴婢瞧着屋里头烧着碳,不如开个门窗透一透,免得一会熏得头晕。”
孤男寡女的,虽是叔嫂关系,可更加要避嫌才是。
李君淳未说话,只微不可觉的点点头,眼角余光却落到卫静姝身上。他晓得卫静姝不喜自个,可为何不喜却是不知的,这会子只这般瞧得一眼,便也心满意足。
冬日里头本就冷,这会子外头还下着雪更不必说,虽是屋里头有地龙,又烧着碳盆,可大开着门窗也一样叫人冷得瑟瑟发抖。
屋内无人说话,便越发静谧,只听得银丝碳烧得噼啪的声响。
卫静姝虽是坦坦荡荡的问心无愧,可叫这寒风吹得直冒火气,转过头去问李君淳:“你大哥有无说甚个时候来?”
李君淳摇头,他久不在宫中,对那些个宫人太监更加不熟,传话的太监虽面生得很,却也没叫他起疑。
此时他已晓得事有蹊跷,按理应该避嫌离去才是,可心里存着不能对人言的私心,便略过不提,想陪着她多坐会子。
卫静姝又耐着性子干坐得一炷香的时间,眼见那许寻人的宫人也未回来,心里头的火气便更压制不住。
“蹭”的站起身来,不客气道:“夜深了,合王殿下再坐会子吧。”
说着便罩了斗篷叫款冬扶着离去。
她面沉如水,眼眸中是说不出的怒意。
等得这许久了,李君澈还未来,不必说定然是有人设好的局。
倒也不是怕李君澈不信自个,不过是不想徒添这些个麻烦事儿。
李君淳望着她离去的背影,想张口说些甚个,可到底没有开那个口。
鹿皮靴里的玉足早已经冻僵了,从台阶上下来,踩在几寸厚的雪地上早没了知觉。
前头不远处一盏忽明忽暗的灯笼往这边过来,卫静姝低着脑袋正生气呢,耳边便传来李君澈的笑声:“这么冷的天冻不死你。”
眼眸一亮,人已经疾步行到跟前,一个暖烘烘的手炉往怀里一塞,方才那满腔的怒气都化为乌有。
李君淳听着声儿从屋内出来,立在门边拱一拱手,遥遥喊得一句:“大哥。”
李君澈伸手揉着卫静姝的脑袋,同他点一点头:“我手头事儿多,一下子忘记了,今儿夜深了,改日再请你喝酒。”
黑夜中倒也无人瞧见他眸中意味不明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