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那卖糖葫芦的白胡子老头搭话:“嘿,每天都这么多人才好哪!”
我纳闷:“老大爷,那今天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老头说:“你们竟然不知道?”我和崔叔闻对望一眼。老头说:“今天府尹大开城门迎接太子回来,全城的人都跑出来想看看太子爷长什么样哪!”
我心里一动。太子回来了,苏青溪……应该也回来了吧?
他们两个,倒有点砣不离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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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p; 我有点心虚地看了崔叔闻一眼,崔叔闻两只眼睛瞪着我,他嘴里的糖葫芦被咬得喀喀作响,仿佛他正在咬的其实是我那颗龌龊的小脑袋。再瞧瞧他那沾了红糖的白牙,我蹬时给他这气势震住了,低头去咬自己的糖葫芦,一边琢磨着不如先把崔叔闻哄回去,然后我再自己去看……苏青溪。
谁知崔叔闻咔嚓咔嚓嚼完了最后一颗糖葫芦,把手里的竹签往地上狠狠一插,然后白我一眼:“怎么不走啊?”
我惊讶:“啊?”
崔叔闻两手插腰,鼻子指天:“哼,你今天要是见不到那个小白脸你今晚一定会睡不着觉,你今晚要是睡不着一定会连累我睡不着,我为了今晚能睡个好觉,只好陪你走这一趟了。”
我笑笑,把剩下的最后一颗糖葫芦递到他嘴边:“说得好!有赏!”他哼一声扭头,但是又极其迅速地凑了上去,把它咬掉了。不知道为什么,这一颗糖葫芦他吃了好久。我们都挤到人群的最前面了,他的腮帮子还是鼓鼓的。
亏了我们两个个子小,挤到了最前面,后面的人也没意见。想不到怀安的面子这么大,居然全城百姓都出动了。中间的大街上应该是洒水扫过了,地上干净得能直接躺上去晒太阳。路的两边有兵勇拿着长矛连成路障,把围观的人都挡在两边。后面的人群里还有衙役捕快什么的拿着长刀在来回巡逻,两边的屋顶还有人影在来回闪动。我忍不住说了声:“真是劳民伤财啊——”
崔叔闻哼哼冷笑:“等你做了在路中间走的那个,你就不会这么想了。”
我?怎么可能。我也哼哼笑:“那个估计没指望了。”
没多久后面一阵敲锣打鼓,有个声音大喊:“肃静——府尹大人驾到——”往后一看,先看到两个衣着光鲜的衙役提着两面大锣边走边敲边喊,后面跟着整整齐齐的一大队手拿长矛的兵勇——骑马走在中间的那个,估计就是那个府尹了。只见他一身官袍在太阳下闪着光——可惜他那张扁脸上也泛着一层油光,非常的有碍观瞻。
这一群人晃晃悠悠地过去了,街上吵成一团。我大个呵欠:“这人好不讨厌。我看他今天大张旗鼓地开城门迎太子,其实是想自己出风头顺便拍太子的马屁罢。”崔叔闻小声说:“这样的人都能当边陲重镇一方长官……大奚真的国中无人了么。”
旁边的人七嘴八舌的吵着,说得都是太子在宋国如何舌战宋国文武百官终于说服宋皇跟奚国结盟,我和崔叔闻只好互相对望冷笑。
又过了足足一个时辰,刚才那锣声才又响了起来。一连过去了好几拨敲锣喊肃静的人,街上也都安静得差不多了,远处才响起来一阵不急不缓的马蹄声。我拼了命探了脑袋出去,又过了一会儿才看到怀安太子和刚才那个府尹两个人骑着马走过来怀安自然在前面,那府尹在旁边,落后几步。只见府尹脸上笑的能开朵太阳花,弓着腰跟怀安说话。怀安也不跟他闲聊,只是偶尔会点点头。
这场面,用二十一世纪的话来说,安定,团结,祥和,和谐……一点毛病都挑不出来。
问题是——苏青溪去了哪里?!
这一大队人马里面没有马车轿子,但就是没有苏青溪的影子!
我真想冲上去揪住苏青溪的衣服问个清楚:老兄,亏了你还有脸要苏青溪做你的皇后——你现在白捞了好处完成任务风风光光地回来了,苏青溪呢?你把苏青溪弄到哪去了?!
我站在那里咬牙跺脚,崔叔闻用力抱住我的腰,急急地说:“别动——别乱来啊——我看你那小白脸也是个不喜欢热闹场面的,说不定人家早就先悄悄进城了等着他家太子哪——”说着用力把我往后面拖,“看也看了,可以回去了么?”
我不死心,还是在后面的卫队里一个一个地找。到最后还是没找着,我怒火一上来,就要往前冲。谁知脚才抬起来,就听到一个老妇人的声音在大街当中嚎了起来:“太子爷啊——冤枉啊太子爷——太子爷你要给我老人家做主啊——”
一看,原来是个头发花白衣衫褴褛的老太太,举着张写得密密麻麻的状辞跪在了路中间。府尹脸都黄了,大喊一声:“来人——”怀安挥了挥手,那府尹的话音活像是被利刃生生砍断了;整个队伍顿时悄无声息地停了下来,瞬间整条大街上只有那老太太的哭喊声在响。
怀安点点头,便有个亲兵走上前去把那状辞接了过去,又呈到怀安跟前。那府尹在一边没命地探着脑袋往那状辞上看;怀安只匆匆扫了一眼,动嘴唇小声说了句什么。没多久就有两个亲兵把那老太婆扶了起来,跟着大队走了。我隐约听到怀安打马启程时冷冷说了句:“快走罢,本王有话要问你!”
本来那队伍走得不快不慢的,这下一下子就都没影了!
我和崔叔闻随着四散的人流在街上游荡,到处都在议论那老太太是怎么回事。我一心想着看苏青溪一眼,现在愿望破灭,索性什么都听不进去了。崔叔闻闷闷地走在旁边,过了一阵突然说:“喂,你说今天那老太太会不会是被人指使的呢?”
我随口问他:“你怎么知道?”
他笑笑:“第一,今天路边那些兵勇可不是吃闲饭的,你看就连那些人高马大的男子都给挡得不能前进一步,那老太太瘦弱得风一吹就倒,怎么就混进去了?除非,是有人特地给她放水。”
我说:“这样一说,好像还有几分道理。”
崔叔闻再说:“再看那老太太的状辞,我虽看不清楚那上面写的什么,但是边上‘状辞’两个大字可谓力透纸背,没有二三十年的工夫练不出来。就算东宁这地方卧虎藏龙罢,给她写这状辞的人一定不简单!”
我知道他是好心想开解我,于是顺势说下去:“有道理!还有么?”
崔叔闻坏笑,声音突然放低了:“这背后指使的人,一定跟那个府尹有仇!”
我故意“哦”了一声,两手一拍:“我也注意到了,太子爷一看过状辞,就对那府尹变脸了。那老太太告的就算不是府尹,也该跟府尹有关系。”我一说完,崔叔闻的手臂就到了我肩膀上:“不错不错,我家怀真还不笨嘛!”怎么听都像是安慰小猫小狗的语气。
我大大叹了口气:“可惜不论背后指使的是谁,估计都不能成功。你看这些疑点连我们都能看出来,太子爷又怎么可能会被蒙蔽——再加上太子身边还有个惊才绝艳的苏——啊——叔闻你又掐我!”
崔叔闻恼怒地拍拍手:“不玩了。闹了半天,你还是对人家念念不忘……”
后面突然有个清和的声音说:“两位小兄弟方才说的颇有见地,不知有没有兴趣同在下喝口茶,再畅叙一番?”
回头一看,原来是个眉清目秀的年轻人,一身干干净净的衣服,眉眼嘴角都带着温和的微笑,看上去非常之舒服。
崔叔闻两眼一瞪:“抱歉,我们要回家了。晚了要被大人责罚的。”
那年轻人微笑说:“这东宁城龙蛇混杂,小兄弟你不轻信别人也是应当的。敝姓钟,表字少棋,是守这东宁城的万将军帐下的文书。在下只是听了两位小兄弟的高论,便想交个朋友,并无他意。”
崔叔闻拱拱手:“我和我兄弟不过是随口闲聊罢了,能有什么高论?让钟公子见笑了。我家大人确实不喜我们兄弟晚归,还请见谅。”说完就扯上我大步走了。
拐过一个街角,我拉住崔叔闻:“喂,人家好心请我们喝茶,你怎么就那么不给面子啊?”
崔叔闻脸一拉:“喝茶……我看你是想多看人家风流俊俏的钟公子几眼吧?我问你,倘若方才要请我们喝茶的是今天街上那府尹,你去不去啊?”
我做呕吐状,凑上去耳语:“长成这副德性……别说是府尹,就是皇帝我也不去。”
崔叔闻大步向前:“这不就完了?回去吧,我不好看么?”
我一拳捶在他肩膀上:“大街上说这种话,你也不害臊!”
他冷笑:“你大街上还想调戏人家良家少年呢,也不害臊!”
结果是两个人扭打着回去,到了寺门口的时候都狼狈不堪。我们站到树后面各自整理好了,才悄悄地往里面走去——素羽吩咐过了,此处乃佛门重地,不得喧哗。所以刚才我和崔叔闻折腾一番,反而是散了一口闷气。
一进山门,就看到有几个身板很壮实的人守在门边;前院的树上还拴着一匹没见过的白色骏马。再走进我们住的小院,又看到有两个人在那院门旁守着。我和崔叔闻对望一眼,默默地走了进去,还好他们也没有阻拦。
再进到里面,就是素羽住的客室了。前面居然还站着一个穿这白色劲装的男子,两只炯炯有神的眼睛不住来回扫视。他一眼看见我们,客客气气地问:“你们是素羽公子的书童么?”
崔叔闻抢着答:“是。你们是谁?我家少爷呢?”
那人说:“素羽公子正在和我家公子下棋,还请不要打搅。”崔叔闻斜眼瞟他,又掂起脚尖看了看里面,才松了口气,问:“你家公子是……”
那人说:“敝上姓苏,是当朝丞相的公子。”
他话一说完,我立刻撒开脚丫子往自己房间飞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