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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且,他不仅回来了,还是以那样令人始料未及的身份回来的——
凉国丞相沈初寒。
这个在四国间如雷贯耳的名字,夺剑大会时,他曾与他见过一面。
那次,他薄唇以上都以一张银质面具覆住,只露出一双寒凉眼眸,清冷、深不见底。
他曾听过凉国丞相容貌清绝,却不喜人议论其容貌,只当他为了省去不必要的麻烦,才带上那面具。
却不曾想,他只是不想自己,不想那些曾经的故人认出他来而已。
想起沈初寒,昭帝眸光微动,隐隐有寒光流淌。
对于他,他的情绪很复杂。
一方面,沈初寒惊艳才绝,回临都后自然对昭国百无一害。可另一方面,他心中却又有隐隐的忌惮和猜忌,他如今年纪尚轻,便已到达这样的高度,假以时日,自己必定难以望其项背,这让他难免生出危机感来。
更何况……
昭帝的目光落在对面的萧贵妃面上,眸中一缕几不可见的幽暗。
自己还囚禁了他的母妃。
若被他知晓,以他的能力和心性,必将是一场恶战!
昭帝眸光一冷,拢在袖中的五指紧了紧。
早知如此,自己当初就不该让他生下来。
萧贵妃怀上沈初寒时,他是怀疑过的。
毕竟,萧贵妃那时已嫁给君无尘,也已有了夫妻之实,若沈初寒是君无尘的种,那就留不得。
所以,知晓萧贵妃怀孕之后,他借安胎之由,让太医第一时间给她把了脉。
太医说,据脉象看,胎相尚浅,应是刚怀上一个月不到的时间。一个月前,他已登基,萧菱伊那时已被他逼迫成为了他的人。
虽则如此,以昭帝多疑的性子,仍是不大放心,又换了名太医重新替她把脉,得到的结果却都一致:萧菱伊肚里的孩子,确实刚怀上一个月不到的时间。
他这才放下心来。
又见萧菱伊怀孕后终于有了神采,对他也似乎没一开始那般冷淡了,便打消了除掉这个孩子的念头。
他看得出来,萧菱伊很喜欢这个孩子,那么,或许随着时间的流逝,她心中对自己的恨意总会消失。
毕竟,这是自己和她的孩子啊。
孩子生下来后,照理,该由礼部先拟几个名字,然后交由他来做最终的决定,可萧菱伊执意定了“殊”这个字,他惯着她,便压下了礼部那边的不满,由着她去了。
只是没想到,君殊越长越大,他却对他越来越不喜。
明明从小锦衣玉食备受宠爱,性子却偏偏凉薄淡漠得很,对他也从来都是冷冰冰的态度,这让他对他如何喜欢得起来?
更何况,君殊长得像萧菱伊,与他的相貌并无多少相似之处。也不知是不是心魔作祟,有好几次,他仿佛都透过君殊看到了君无尘的影子。
这也是为什么他回来之后,自己会同意君彻要求滴血认亲的主意。
旁人看来,只是为了确认他昭国三皇子的身份。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心中对他究竟是不是自己的亲生儿子,仍持有怀疑态度。
滴血验亲的结果出来,他如释重负。
不管君殊对自己是何种态度,起码,菱伊并没有骗自己。
昭帝这厢想着过往之事,有些出神,萧贵妃却也陷入过往的回忆之中。
濯儿。
她当然记得。
濯儿也是个苦命的孩子。
明明是忠良之后,却落得个阖府被斩,孤苦一人活于世上的下场。
萧濯本名慕容濯,是前朝大将军慕容修之子,他的母亲容徽音,是自己的闺中好友。
慕容修带兵抵抗造反的君无垠,然兵力悬殊,战败,慕容修被俘。
对于胆敢支持维护君无尘的人,君无垠向来不手软,一道圣旨下,慕容府阖府上一百余口人,全都入了死牢,包括那时年纪尚幼的萧濯。
她自然劝过求过,然昭帝虽口口声声说爱她,但在朝政之事上,向来容不得他人置喙,便是萧菱伊也不行。
萧贵妃没有办法,只得去牢中偷偷见了容徽音一面,看看她是否还有什么未竞的心愿。
容徽音只求了她一件事,保下她年幼的儿子,慕容濯。
慕容濯若能活,慕容家便还有一脉香火延续下去。
她还记得那一天,徽音形容狼狈,眸光却是幽黑清亮,她说,“菱伊,慕容氏不能在阿修这一代亡,求你,一定保下濯儿。”
萧菱伊抚了抚腹中尚未成形的胎儿,坚定点头,“徽音,你放心,就算我不在了,我也会确保濯儿平安长大。”
那日,昭国皇宫被攻破,她的寝宫,第一时间被君无垠的人控制,尚未来得及反应,便传出君无尘在宫中自尽的消息。
她本想随他而去,奈何被人死死看住,连自尽的机会都没有。后来君无垠迅速登基,并不顾众人的极力反对,封了她为贵妃。
君无垠死,她也已心如死灰,表面上恭顺不少,实则在等待一个机会。只要看守她的人稍有松懈,她便会毫不犹豫自尽。
虽然君无垠拿萧家阖府的人命来威胁她,但她知道,自己父亲是前朝太傅,在朝中门生甚众,人脉甚广。君无垠自登基后已杀戮过重,若再杀了萧家,难免引起朝臣和百姓不满。君无垠虽性子暴戾,却不会拿江山当儿戏。
没想到这个时候,她却发现自己怀孕了。她身边的宫女兰息入宫前家里是开药铺的,会一些简单的医理,偷偷给她把过脉,脉象显示,已经快两个月了。
两个月前,她还是君无尘的妻子,昭国的皇后。只是这段时间太过动荡,连癸水推迟了也不曾发觉。
能怀上君无尘的孩子,她自是高兴万分,同时也意识到,以君无垠的狠戾手段,是绝对不会放过这个孩子的。
尚未想出个稳妥的法子,便听说了慕容阖府入狱的消息,便也暂且顾不上腹中的孩子,匆匆赶来见容徽音一面。
心知这孩子若亡,她也决计不会再活下去了,故而才有方才那话。
容徽音怔,苦涩一笑,“菱伊,他不会让你死的。”她看着萧菱伊眼中的憔悴,亦是浓重的无奈。
君无垠对她有多疯狂,所有人都看在眼里。
萧菱伊垂了长睫,四下一望,见周围无人,才哑声道,“徽音,我怀孕了。”
容徽音一怔,视线落在她尚未显怀的腹部,面色一白,压低声音道,“是……是谁的?”
“是无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