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母依旧愤怒地推搡着,我沉默地承受着一切。忽然,一只手拉住了林母,是萧亮。
他冷冷道:“我爸刚刚去世,你别在他面前大吵大闹。”
他说完,粗暴地一把揪起我,拖到走廊,一把将我甩了出去,我摇晃了一下身形才站稳。
“你为什么还不走?”
“我只是想看萧伯父最后一眼……”
萧亮满脸恨意:“住嘴。我不准你再提跟我爸有关的事,一个字都别再提。”
“可萧伯父是知道我整容的,他早就已经原谅我了,我从来都没有想过在别人面前曝出这件事。”
萧亮冷漠而平静地打断我:“所以我才会这么恨你。如果不是你让他一起骗我,我刚刚就不会跟他吵架;如果我们没有吵架,也许我爸就不会走;就算他要走,我也会守在他身边,我还可以见他最后一面!可就是因为你,是你害得我刚刚走出了那个病房,让我连他的最后一面都没有看见。你知不知道我爸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他是我唯一的亲人!米朵,你走吧,我现在不要你了。”
“可是,你忘了吗?你在几天前还说过你爱我,你说你想让我当你妻子,你要保护我。现在我不要你保护了,我也不要你爱我,只要……只要你让我留在你身边,让我还能看看你。萧亮,你想想以前,想想我们恋爱的日子,我们一起经历了那么多,一起走过了那么多地方,还有韩国,你还记得我们在韩国打工的时候吗?难道这一切加起来,还不够让你原谅我一点吗?哪怕你能把我当成一个陌生人也好,别再那么恨我!”我痛苦地喊完,两行泪水从眼中重重滑落。
萧亮点点头:“你说得对,在我眼里,你确实只是一个陌生人。从今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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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今以后,我再也不会多看你一眼。在我眼里,你也依然是那个满口胡言、心肠恶毒的胖子,就算你被全世界的人骂成丑八怪,我都不会再保护你。因为在我的心里,那个单纯、善良,那个让我爱得死去活来的米朵,她已经跟我爸一起死了。”
我绝望地、拼命地摇头:“我没有,我没有死,我就是米朵,我就在你面前……”
萧亮痛心地捧住我的脸,眸光空洞而游离:“不,米朵已经死了。我不准你再出现冒充她,也不准你再污蔑我的妻子。米朵是我唯一一个用生命爱过的女人,而你是我唯一恨过的那个人。我有多希望她能活过来,就有多希望你去死。”
我哭着跌坐在地上。
难道我就从此失去了萧亮吗?
天空突然淅淅沥沥下起了大雨。
我失魂落魄走在大街上,高跟鞋不知道什么时候跑丢了,另一只鞋子也因刚才跌倒而弄坏,我脱下高跟鞋,试图把断掉的鞋跟连接起来:“不,我还能把它修好,我们还能恢复以前的样子,我一定可以……”
我双手发抖,却始终没有成功,最后,只能痛苦地握着断裂的鞋跟和鞋哭了起来。
“为什么我们回不去了,为什么?”
我哭着哭着,忽然有一把伞停在了我头上,世界上仿佛所有嘈杂雨声都就此止歇。我茫然抬头,雷奕明蹲在我面前。
我无助道:“雷奕明,我的鞋坏了……它以前明明是很好的,可我把一切都毁了,我毁了我自己,我毁了我爱的人……”
雷奕明一言不发,拿过我手里的高跟鞋,一把扔了出去。
“你干什么?你为什么要扔掉它?!它只是坏了而已,我还可以修好它,我还要回到以前的样子!”
“你回不去了。”
我认真地看着他:“不,萧亮他……他只是在气头上,等他生完气就好了,他还会像以前一样原谅我,还会重新看我,重新抱我,重新再爱我一次……”
“他不会了。”
“他一定会的,因为他爱我,他亲口说他爱我!雷奕明,你不是也见过我以前的样子吗?为什么你还能继续喜欢我?你……你替我去劝劝萧亮好吗?让他也像你一样原谅我,让他也能像你一样爱我!”
雷奕明咆哮着:“我不能,因为只有我一个人会这么爱你,只有我!”
我愣住了。
“他爱的那个人都不是你!没有一个人会爱上那个叫米美丽的胖子!除了我!不管你曾经爱过谁,你的脸是真的还是假的,只有我会一直陪着你。无论你整容以后变了多少,变得有多可怕,只有我还会一直爱你。对我来说,世界上只有一个米朵,也只有一个米美丽,她们只有在我面前才会变成同一个人。”
他上前拥抱住我,低声温柔道:“你的生命中也只会出现一个雷奕明,只有他永远都不会放弃你。”
我失声痛哭。
日光清浅,透过樟树漫射进我的小木窗。
门前的小溪涓涓流着,时不时有旅游的情侣兴奋而过,也有一些安静的背影似乎像穿越了四季,背着包拿着相机捕捉着乌镇宁谧的声音。
我笑笑,继续低头画设计稿。
笔端停滞不前。
我不耐地扔下了笔。
雷奕明在文熙的帮助下,已被调回乌镇跟一个医疗项目。我自从离开了上海,就每天游手好闲啃老。
风有些冷,我担心地给雷奕明系上围巾。
“你才刚出院,就去诊所给别人看病,要是没看好人家,病人追到家里来揍你,我可不给你开门。”
雷奕明信誓旦旦:“就冲你这句话,我一定用生命看好每一位病人。”
他跑去接电话,我百无聊赖在报刊亭翻报纸,突然看到一则新闻“TESIRO总裁‘被离职’,珠宝王国如何再续神话?”配图为林子良春风得意的照片。
我怔在当场。
雷奕明发现了我的不对劲,喊了我一声。
我淡淡地放下报纸,朝他微笑,拉住他往回走。
走到他诊所附近,雷奕明突然要我去给诊所看病的小孩买点吃的,他本人则转身就不见了人影。我不疑有他,沿着青石板,慢慢往回走。
诊所内,我正打扫卫生,雷奕明回来后,一直不住偷瞄着我,观察着我神情,我怕他看到我的担忧,于是不停地躲避着他的目光。
他突然放下病人的资料,坦然对我道:“那份报纸我看到了。”
我惊讶道:“你别生气,我只是怕你误会。”
“我生气的不是你关不关心他,而是你隐瞒我不跟我说,与其这样,我宁愿退回到原来的位置,至少那个胖子,她让我感觉到,我是值得她信任的。其实我看了那个报道也很担心萧亮,不知道他在那边能不能挺过去。你看,我都没有办法忘记的人,又怎么会让你去忘记呢?所以,你可以大大方方地告诉我你对他的关心,你的矛盾,你的痛苦,拥有这些复杂情绪的人,才是我爱的那个你。”
“我怕说出来,会伤你的心,毕竟……现在的我们已经和以前不同了。”
在我最绝望的时候,雷奕明不眠不休,寸步不离守在我身旁,甚至我要去见萧亮,他都立马开车送我去克拉公司找萧亮。萧亮不愿见我,要保安赶我出去,他愤怒不已,在大堂和萧亮对打了一架。
他要舍弃他蓬勃向上的事业,带我回乌镇,最后阴差阳错,我较他先回来。可那时,我不想再因自己耽误他追求幸福的脚步,他值得更好的能全心全意待他的姑娘。
直到有一天,他去山区出诊,遭遇严重事故,看着他病危的模样,我彻底崩溃了,妈妈问我:“在你心里,到底谁更重要?”
我一怔,喃喃道:“雷奕明和萧亮是不一样的,我爱萧亮,但从一开始我就知道,这个人不属于我,他离我太远了,他颠覆了我所有的过去,让我原本黯淡的人生发出光来。他走了,就把所有的光都带走了。雷奕明他就像空气,他一直存在在我的周围,我经常忽略了这种存在,可当有一天我的生活里没有他的时候,我才发现原来我一直都在依赖他。人如果离开了光还可以活下去,但如果离开了空气……”
我看着还在病床上昏睡的雷奕明,含泪继续道:“可能真的就没办法活下去了。”
齐宇经常会发邮件给我,报告萧亮的动态,我会点开看,但看完即删,从不回。
根据董事长的遗嘱,萧亮继承他股份的60%,林子良继承20%,他两任妻子分别是10%。萧亮为新任董事长,但他却一蹶不振,不理公司事务。林子良因董事长的过世而疯狂报复,作恶多端的叶琪被他以绑架罪与经济诈骗罪送进了监狱,也算恶人自有恶人磨。但他将董事长病发归罪于我与萧亮,联合一直蠢蠢欲动勾搭他的韦雪儿说服股东成为新一任执行总裁,从此掌握实权。
萧亮在董事长死后一蹶不振,他妈妈本被齐宇说服参加他的婚礼,最终却赶来参加了董事长的葬礼。后来,他妈妈一直陪着他。
米朵,回来吧,萧总依然爱你!
我黯然地删掉邮件,关了电脑。
我对萧亮的伤害已经弥补不了,我现在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不去打扰他。更何况现在的我哪里有能力去帮他,以前我还想当一个珠宝设计师,可是现在拿起笔,脑袋里只剩下一张白纸,所有的灵感都早已消失。
这也是对我当初贪心的报复吧。
本身明明是一个大胖子、大丑女,却还要去染指不属于我的男人。
我痛苦伏在桌上,悄然而入的雷奕明揽我入怀:“胖子,相信我,灵感不会消失,等你走出这个心结,你会把它重新找回来的。”
噩梦纷至沓来。
天色渐晚,我穿着兔子装的人在大堂门口派传单,透过兔子的透明眼睛,我悲伤地看着门口,萧亮还没出来。
我该怎么和他解释,话已经说过千百遍,可他还是不愿相信我。
夜已深。
萧亮疲乏地从门口出来。
我拦住他的去路,慢慢把头套脱下,哀伤地看着萧亮。
“萧亮……我一直在等你。”
他阴沉地打量着我的装束,我怯怯地看了看身上的兔子装。
“我、我怕你不愿意见我,所以……”
两个保安冲上来,忙要把我带出去。他们已经不是第一次看到我、第一次赶我出去了,每次刚走进大堂,他们就把我赶出去。
迫于无奈,我才选择这种乔装的方式,希望能有机会当面向萧亮解释一切。
萧亮打断保安:“行了,我自己来处理。”随即,转头又看向我,道:“你这么辛辛苦苦守在楼下,到底要干什么?如果是要说道歉的话,那就不必了。”
我从怀里掏出信封递给萧亮,无奈地苦笑:“我不知道为什么那天你收到的是雷奕明给我的信,后来我又在护士手里找回了信件。”
萧亮不屑盯着我:“都已经到现在了,你给我看这些还有用吗?”
“虽然现在到你手上已经晚了,但是它至少可以证明我没有骗你,我当初是真的想要跟你坦白的!萧亮,你看一下,求求你看一下!”
“好,既然你这么坚持,把信给我。”
我顿时眼神一亮,连忙把信件递给他。谁知道他接过信,猛然就撕碎,往空中一扬。
夜风汹涌,纸片纷纷飘乱,我失神地看着碎裂的纸片。
心也似乎随之碎裂,随风消逝。
他一把推开我,冷冷地朝向门口走去。
一直在车里等候的雷奕明看不下,狠狠一拳揍在萧亮脸上:“你怎么能这么对米朵?!她有多伤心你看不出来吗?”
萧亮想也没想地回打雷奕明一拳:“这一拳应该我给你,我把你当朋友,你却和她一起来骗我!”
突然萧亮吼道:“我不要了,你要就拿去!”
我惊呆了,失声痛哭。
雷奕明不可置信地看着萧亮,愤怒地抓住他的领子:“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你怎么能这么伤害她?”
萧亮阴冷:“你不是一直喜欢她吗?我把米朵送给你了,你拿去吧。这么大的一份厚礼,你应该很高兴吧。”
雷奕明气得又想去揍萧亮,萧亮格住他的手臂,讽刺地道:“你们终于也承认,感情是经不起伤害的?那我呢,你们把我的感情当成什么?一个是我深爱的女人,一个是我最信任的朋友,你们合起伙来欺骗我的时候,有想过我的感情吗?你们背着我不清不楚的时候,有想过会伤害我吗?背叛者还配说什么感情?”
说罢,他大步离开,雷奕明愣在原地,我却突然反应过来,哭着跟着萧亮跑了出去。
齐宇正开车出来接他,萧亮拉开车门,钻了进去。
“萧亮,别走。”我追上去。
终于等到了机会见他,怎么还可以让他带着对我的恨意离开呢?
齐宇怜悯地看着我,硬着头皮慢慢启动车子,我跌跌撞撞跟上车,不停地拍打着车门,边哭边跑:“等一等,萧亮,萧亮!别走!”
但不小心,一个踉跄跌倒在地。米朵,快站起来,不然萧亮走了,你再也见不到他了,我咬紧牙关努力爬起,但崴脚后的我只能艰难往前爬着。
车突然停下。
我重新燃起希望,狼狈地看着萧亮,慌乱地说:“萧亮,对不起,我因车祸整过容,但我从不是刻意为了接近你而整容骗你,我求你给我一次机会,我们重新开始可以吗?就算你把我当成陌生人也没关系,我们……我们还可以重新认识,我可以重新接近你,这一次,我就不是那个骗你的米朵了……”
“住嘴。我不准你提那个名字。”
“好,我不提,那你就叫我米美丽好了,反正我本来也是这个名字。萧亮,如果你还是那么讨厌我,我可以每天只见你一次,就像现在,我等在你下班的路上,然后在远处看看你,等什么时候你不再讨厌我了,我再靠近你一点。这样的话,你总有一天会重新适应我的……”我慌乱地说。
他冷笑一声,打断了我的话:“你这么快就把叶琪给忘了吗?她也曾经像你一样求过我,甚至比你更卑微,可我是怎么拒绝她的,你应该也很清楚吧?”
我受伤地低下了头。
“在我眼里,你比她还要讨厌一百倍。你觉得,我还有可能原谅你吗?”他说完,转身上车离开。
我一拐一瘸地追着车跑出两步,却又吃痛,只能趴在地上哭得肝肠寸断。
萧亮,对不起,可我是多么爱你,你知道吗?
我睁开眼睛,睡意全无。
梦中泪渍未干透,我手指轻触,传入心底的是一片寒心的凉。
自从告别上海后,这场诀别无数次侵入我的梦。
一宿的梦,一宿的泪。
雷奕明担心我沉溺过往,周日下午找借口把我带回了老校园。
“你知道吗?在你那次在废弃工厂失踪的时候,我发疯一般,找了高雯,找了叶琪,还几乎与萧亮大打一架。我说,如果他保护不了你,那我不会放心把你交到他的手上。”
我笑笑不语,曾经的往事,既然要翻篇,又何必重提呢?
我转移话题,指着前面生锈的小铁门:“这不是以前学校的后院吗?因为偏僻,你刚转学过来的时候,经常一个人偷偷躲在这里。”
雷奕明似乎看穿我的心事,要我进去看看。
我犹豫:“后院里,我们一起环抱的大树也被移走了。我听说被连根拔起的时候,它的根茎太多,地上露出一个巨大的坑。如果树也是有感情的话,它该有多疼。我们还是别进去看了,没有看到,一切就还是我们心里的样子。”
雷奕明拉住我的手往前走:“我就知道你不敢面对,来,就当陪我看看。”
我只好跟上,旧时的草木,曾经的锻炼器材,还有那一棵盘根错枝的老树,我惊讶地捂住嘴:“那是……雷奕明,我不会是在做梦吧?我好像看到那棵被拔掉的大树了,你也能看到吗?”
雷奕明笑:“傻瓜,我只记得小时候被人欺负的时候,你站出来,在这棵树下,把我从一大帮男生的威胁下救出来。那时候,你的笑容好像是会发光的。”
“好汉不提当年勇,我还记得你冒着被摔断腿的危险爬上去刻我们俩的名字呢,不知道还在不在,我找找。”
我抬头寻找着,雷奕明连忙指着一个位置,米美丽,雷奕明,三字对三字,工工整整。
我愣住了。
雷奕明得意地说:“你看看,是我的字迹吧?所以啊,别说过去再也回不来了,过去的一切都还在这里,什么都没有改变,所以不要害怕去面对。”
“你刻完名字,躺在病床上养伤的时候,我一个人来这里玩儿,我爬上去,在我们的名字后面,又加了一行字。”
在雷奕明和米美丽后面还加了一句话,“永远在一起”。
雷奕明笑了,叹气:“你啊,我好不容易找到一棵相似的树,准备了好几天以假乱真的计划,还是被你发现了。不过,能够找回来一句我差点错过的话,我很开心。”
“雷奕明谢谢你,又在想办法让我站起来,已经过去的东西,就让它留在回忆里好了。”
雷奕明说:“过去不就是在这里吗?只要我们心里还有它,它就永远存在。时过境迁并不意味着消失,遗忘才是。胖子,人的回忆是有力量的,它可以穿越时空。相信记忆的力量,勇敢地走下去吧,一切都在你的心里存在着,你什么都不曾失去。”
穿越时空?
头脑的某处似乎注入一束清明的光,照亮进入闭塞的灵感区。
我感动地靠在雷奕明的肩上。
绿叶幽然落下,我伸手,它稳稳落在我掌中。
穿越时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