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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公子摇着扇子的手顿了顿,轻叹了口气:“好吧……此事我曾答应柯大人决不外出传,就连我自己也介入其中……若不是你,我决计不会说出来。”
看他如此慎重的态度,我亦正色保证道:“你放心,我发誓不会向外吐露一个字。”
“好吧……柯林安此人,曾任大理寺卿,后调至刑部任职,是个擅判案之人,为人端方老实,与我也颇有几分旧交。
大约一年前,某天柯大人突然到我府上拜访,只说是老友叙旧要喝上几杯。我看他一副郁郁有心事的样子,便与他对饮解忧。酒至半酣,柯大人突然按捺不住掩面而泣,说自己昏庸懦弱罪不可恕,死后怕是要下阿鼻地狱。
我便劝解了一阵,他方将心事说了出来。原来,他在任大理寺卿之时,曾错断过一桩案子。
那是一桩杀人的案子,说是一名年轻公子某夜惨死在秦淮河畔的一家茶馆之中,经仵作验尸乃是被锐物刺进了心脏致死。这样的案子本应由应天府负责,奈何那死去的公子身份有些特殊,乃是宫中李妃娘娘的侄子。李家财大气粗,自然不依不挠,加之李妃娘娘在陛下面前哭诉,这案子便被陛下御笔一批,交给了大理寺。
时任大理寺卿的柯大人不敢怠慢,立刻派人展开了调查,了解到李公子被害致死的当晚,曾与茶馆中一名唱曲儿的女子起过些争执。柯大人于是将那唱曲儿的女子传来审问,那女子说李公子在茶馆听曲期间对她言语轻浮动手动脚,还欲行不轨之事,这女子也是个刚烈的,挣扎期间还掏出随身带的匕首以自卫,后趁着李公子被匕首划伤吃痛之际,便夺门逃了出去。”
“所以这唱曲儿的女子的确用匕首伤了李公子?”我不禁插嘴问道。
“是,但这女子却不承认对李公子下过死手,听说李公子死了还十分惊诧惶恐。彼时柯大人也有些疑心:以李公子堂堂七尺之躯,却被个瘦瘦弱弱的女子一刀毙命,的确不太可能。但谨慎起见,还是将这唱曲儿的女子收监待审。
然而柯大人没有料到,有人将唱曲儿女子之事捅到了李家,李家一口咬定是这女子刺死了李公子,要求柯大人严惩这女子为他家儿子抵命,甚至宫中的李妃娘娘也不断向大理寺施压,此案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巨大的压力之下,柯大人虽心存疑问,然再三调查仍找不到其他的嫌疑人,最终只得将女子定了杀人之罪,在李家威压之下,不过两日后便斩首示众。
原本这案子就算是结了,殊料一年之后,已调任刑部的柯大人一次审阅各地呈上来的案件卷宗之时,无意间见扬州府逮捕的一名杀人犯,在受审时供出了一年前在金陵城一间茶馆里刺杀一名李姓男子的案底,形容说法与李家公子的案子十分契合。柯大人看得一阵心惊,见此犯依旧压在扬州府的大牢里待秋后问斩,遂写了书信,让扬州府详细询问此案具体过程。
果不其然,那犯人供出,他曾与其兄在李公子所开的赌坊输了一大笔钱还不上,被李公子勒令手下人一阵毒打,其兄当场被打死。他从此对李公子怀恨在心,想要替兄报仇。在跟踪了李公子若干日后,终寻了个机会,趁李公子独自一人在茶楼,又被唱曲儿的女子用刀划伤了手臂,吃痛不防备之际,从窗口翻入雅间刺死了李公子,而后又迅速遁逃。”
听至此,我不禁慨叹:“可怜了那无辜的女子!”
“柯大人也觉愧疚难当,于是私下里寻找那女子的亲人,想要给那家人些钱财,以抵消些罪孽感。终寻到那女子的家,却早已人去屋空荒芜一片。问了邻居,才晓得了这家人的凄惨遭遇。
原来,那女子莹儿早年丧父,家中只有一个卧病在床的老母和一个幼弟,只靠莹儿姑娘在茶楼唱曲儿赚些小钱养活一家三口。莹儿死后,一老一少便断了钱粮,老母亲连悲带病很快撒手人寰。
更可气的是,李家逼杀了莹儿仍不肯善罢甘休,又将莹儿仅十四岁的幼弟绑了去,毒打侮辱之后卖进了南风馆当小倌,只说是为他们死去的儿子报仇雪恨!”
“这……这简直……”我不自觉地握紧了拳头,只觉掌心汗淋漓一片。
朗朗乾坤,天子脚下,这些权贵便如此轻易地决定了一个人的生死,如此随性地毁掉了一个家庭!
好个成祖盛世,好个粉饰太平!
“一个误判的案子葬送了一个无辜的家庭,柯大人亦觉得悔恨不已,思来想去,唯能做的便是将莹儿的幼弟从南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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弟从南风馆救出来,无奈之下才求了我,希望由我出面将人赎出。”潘公子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宁王世子好男风的传言,便是那时落下的。”
我:“……原来你还有那样的传言?”
从潘公子府上归来,我强迫自己从对无辜女子莹儿的悲悯愤慨中挣脱出来,重新思忖女鬼的案子。
如今基本可以断定,女鬼案的幕后大老板,十有八九是二皇子朱高煦。他指使人接连以女鬼为幌子杀害户部大员,就是为了向他们的皇帝老爹乃至全天下证明一件事:他的胖子大哥,并没有传说中那样公正贤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