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好。
苏舟摸着壁橱玻璃想。
他不由眨了眨眼,挤出眶中泪意,想,若当初真的在迷茫叛逆期时退役了,也就开辟不出这个房间了。
这个房间,便是他的前半生。
他称霸世界乒坛的前半生。
今夜,苏舟又发了一条微博。
苏舟两碗粥:【这次是真的要和大家说再见了……我爱乒乓球,我爱你们,感谢与我一路走来的所有人,但是这次是真的要离开乒乓竞技了……我很自豪,生在了这个乒乓国度。】
两分钟后,再发一条。
苏舟两碗粥:【记得要想我:)】
自从正式踏上国际舞台以来,苏舟曾遇敌手,却是未尝一败,称霸了世界乒坛近乎十年,在男子单打项中,他是当之无愧的乒坛魔王。
在二十三岁的那年,苏舟也开始尝试双打,双打的成绩不如单打理想,而因少了一个国内锦标赛的男子双打冠军的缘故,他始终也未能达成全满贯的成就,这在很多人眼里——对于苏舟这样的一个传奇而言,不得不说是一种遗憾。
然而苏舟并不觉得可惜,毕竟他对双打当真是兴趣缺缺。
他这人本就是随性的很。
如今,他是真的要退役了。
乒乓球,再见。
这是苏舟正式召开新闻发布会的前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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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本应是平凡的一天。
然而在第二天醒来时,苏舟却觉得脑门一阵刺痛。
苏舟难受的睁开眼,却在眼皮眨动的刹那,就听闻耳边传来几声惊呼。
“苏舟!你醒了吗?苏舟?”
苏舟本能的捂住痛处,却是碰了一下,就疼的勐然松开。
同时,他的手被另一只冰冷的手捉住。
“别碰,伤口会疼。”这人说。
苏舟忍痛眯着眼,侧头看去,看到的便是一张貌似有点眼熟的脸,长的似乎有点像他曾经向往不已的隔壁足球场的足球教练。
年轻的,未秃头版本。
再朝四周一瞧,身侧还有个身穿白大褂医生,可不就是医院病房的模样。
头发仍然茂盛的脸熟者问,语气关切:“头还疼吗?”
苏舟:……你别说,还真疼,疼的都不像个梦。
他这是怎么突然从家里跑医院来的?新闻发布会又是怎么样了?
头发茂盛者见苏舟不回话,面色难看的无言半响,只感头痛不已,最终化作深深一叹,艰难说道:“苏舟,你是个好孩子。”
苏舟:……孩子???
“我其实一直想劝你放弃的,但见你对足球的热情实在是有目共睹,又不知道该怎么劝你……但是苏舟,你真的还是别踢球了,职业球员的这条路实在难走,尤其是我国的足球太强,先不说本土的人才辈出,欧美那边的球员更是对中超趋之若鹜,竞争激烈……”
“而你在踢球方面……好像真的没什么天赋……”
苏舟:“………”为什么每个字我都听得懂,但全部合成一个句子后,就好像不太对劲了?
陈清凡被气的牙齿打颤,他家外甥这辈子就从来没有打过一次乒乓球!摸球拿拍子的次数更是一只手就能数的过来!
他上去能打什么?打飞机吗他?!
陈清凡再次向苏舟看去,绝望的想着干脆让苏舟临时称病,却见苏舟已经和一个红头发的英国人跨过了半身高的广告牌,一起迈进了赛场。
陈清凡:“…………”
陈清凡头痛的坐在广告牌外的指导席上,一脸灰败的用手捂住了脸。
舅舅好绝望,真想原地爆炸。
“教练,现在……”本应上场比赛的石青一脸茫然,一时之间竟然也想不清,自己现在究竟是应该因为被人无故占据了名额而感到愤怒,还是应该因为不用上场而感到松了一口气的庆幸。
……可能是后者居多。
“………这只是一场友谊赛对吧?”木已成舟,陈清凡只好这么安慰自己,“而且我们这边的媒体,我们一个都没邀请对吧?”
三个弟子对视一眼,齐齐点头,他们目光复杂的看向已经进场的苏舟,只觉得本来紧张的都快要呼吸不畅的心情,都被这完全意想不到的一出戏给整的不剩多少了。
教练这到底是生了一个什么样的外甥哦……
而且他的对手,可是那个被誉为英国乒乓球青少年第一人的安德烈啊……
赛场内,苏舟与安德烈各自站在了乒乓球台的一端,英国摄像机的镜头也及时转向了场内的安德烈。
对于闪光灯、镜头这类的事物,安德烈一向非常的敏锐,他在第一时间便冲着摄像机大大的咧开嘴角,露出一个自以为迷人的笑容,殊不知已经开始观看网络直播的英国球迷们——尤其是女性球迷们,纷纷对此露出了恶心反胃的表情。
英国,u-16友谊赛的直播间内,数不清的即时评论一条又一条的飞速的刷着屏。
【哦,上帝,除去球技,安德烈这个人简直一无是处。】
【这骚包的笑容,恶心。】
【安德烈!打死那个黄皮猴子!】
【哈!安德烈!三比零打爆他!】
【这个中国人应该是个新手,我以前从来没见过他。】
【天,我喜欢这孩子的长相,而且他小臂的肌肉看起来棒极了!真想让这个孩子当我的弟弟!抱着他叫他宝贝甜心!】
【呵呵,安德烈唯一的用处也就是打打乒乓拿个名次了。】
【我爱安德烈迷人的红发与深棕色的双眼,他看起来还是如此的英俊迷人lol……】
【……】
【…………】
安德烈·彭德拉在英国的名气很大,这个名气体现在三方面。
一:在英国,彭德拉家族可以说是世世代代的竞技体育世家,而这个家族在乒乓球方面的成就又是尤其的出色,英国历史上获得的唯一一座乒乓球冠军奖杯,便是出自彭德拉之手。
二:据英国媒体报道,安德烈·彭德拉是英国百年一遇的乒乓天才!当然,他在世界范围内的各种u-16限制赛中取得的荣誉,倒也不会使得这个称呼过于的名不副实。
三:安德烈·彭德拉是个人渣,他酗酒、抽烟、泡吧、开豪车酒驾、损坏财物、同时与好几个女人乃至女孩交往,他甚至搞大了一个比他大了五岁的女人的肚子,并且对她肚子里的孩子予以了否认,在肢体冲突中导致了这个女人流产,这件事在当初轰动了整个英国的乒乓球界………乃至不止乒乓球界。
对安德烈·彭德拉此人来说,偶尔禁赛几场是司空见惯的事情。
但无奈的是,在同一年龄段的英国青少年里,安德烈的乒乓球技术又的确是数一数二的,即使他自身并没有身为一个运动员的自觉,但在每年的英国选拔赛中,他的排名仍然是年年都名列前茅、久居不下。
安德烈击败了无数国内的同龄对手,在国际赛事中的表现也很是不俗,而唯一一件确实会严重影响到他的职业生涯的“流产事件”,却因女方在这件事曝光的三个月后突然撤销了诉讼为结局,就此生不起任何波澜。
而且,安德烈的姓氏是“彭德拉”,在不少英国人的眼里,这个在竞技体育中为大不列颠夺得了无数荣誉的家族、以及这个家族的姓氏本身,就是一种至高无上的荣耀象征。
有人相信安德烈是无辜的,他们觉得安德烈是大英帝国未来的乒乓之子,他肯定能为大英帝国带来第二个乒乓冠军!而那些丑闻全都是英国小报在搞事!那个流产的女人也不过是仗着和安德拉好过一段日子,便想狮子大开口的嫁给他,肚子里的孩子说不定也根本就不是安德烈的!
有人这般狂热的痴迷着安德烈,自然也就有人真情实感的觉得他根本不配去当一名运动员,是个该死的人渣!
有人爱他,有人恨他,有人喜欢他,有人厌恶他——毁誉参半而又实力高强,这就是安德烈此人在英国的真实现状。
哦,当然,对于那些辱骂他、不喜欢他的人,安德烈一向是觉得他们是在嫉妒他英俊的样貌和与生俱来的乒乓才华。
而从某种角度来说,很多男球迷认为安德烈简直是活出了男人梦寐以求的自在风采,而大部分的英国女球迷则是对这个人厌恶至极。
安德烈从裁判那里拿过了一个直径40mm的白色乒乓球,放在手上颠了两下,对苏舟说:【如何啊小可怜,在比赛开始前还有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比如说个道歉求个饶什么的?】
苏舟已经懒得与这人说“辣鸡”了,于是他改了中文,光明正大的说:“傻逼。”
听不懂中文的安德烈:【你说什么?】
中英双语皆好的苏舟笑意亲切:“大傻逼:)。”
安德烈:【…………】安德烈意识到这小子现在转了中文,而这些中文的意思肯定不可能是什么好话!安德烈额角的青筋爆出跳动,眼中的狰狞意味更加明显,他想,他何必仁慈的给这个小子一个对他道歉求饶的机会?他应该做的就是用压倒性的实力狠狠的凌虐这个小子!当着所有英国乒乓球迷的面,把这个小子打的求饶哭泣!
正副两名裁判这时也从场外走进了场内,其中主裁判员坐在球台的一侧,与球网成一直线,他拉过椅子坐下,动手将身前桌上的记分牌与回合数全部翻为零;副裁判员则是面对着裁判员坐在球台的的另一侧,他的责任是判断球员的发球动作是否合法,击球时球是否碰到了拍子以外的地方,以及决定处于比赛状态中的球是否触及距离他最近的比赛台面的上边缘——也就是判决该球是落台、擦边还是出台。
当然,凡是副裁判员有权判决的事情,主裁判员同样可以。
翻着记分牌,主裁判员用中文与英文分别说了一遍:“你们再练几个球,再过几分钟后,比赛开始。”
赛场外,韩潇偷偷的瞧了陈清凡几眼,觉得他们的教练完全是一副“哀莫大于心死“的生无可恋的表情………
老实说,这还是韩潇第一次在教练的脸上见到这样的表情,这可把韩潇吓得胆战心惊,完全不敢再去插科打诨,把平时闹腾的性子给收敛的严严实实,小心翼翼的对陈清凡说:“教练,他们要开始练习了……你外甥……苏舟他的乒乓球打的怎么样啊?是教练你亲手教的吗?”
这话简直是问在了陈清凡的心坎上,在他本就支离破碎的心脏上再狠狠的捅上了几刀。
这刀补的格外犀利,陈清凡刚想冷嘲热讽的来一句“苏舟压根连一次对台练习都没打过”,就听到了前方传来了一声无比清晰的“乒乓”声。
哦,安德烈发球了,赛前的热身练球开始了。
陈清凡木然的捂住脸,低着头想。
接下来估计粥粥就要接发球失败了,球不过网、打不到球、接球飞出界………而且这还只是赛前练习,并不是正式比赛。
陈清凡简直不想抬头去看面前的乒乓球台和那张让他又爱又恨的外甥脸,但出乎意料的,这清脆的“乒乓”声并不是只响了一次便戛然而止,而是颇有韵律的“乒乒乓乓”的响个不停。
…这声音不对!
意识到这一点,陈清凡勐然抬起头来,他竟然看见苏舟此时的姿势颇为专业!两脚开立与肩同宽,两膝微屈,前脚掌着地,脚跟微离地面,左脚稍前于右脚,上体与重心前倾……
然后他动了,苏舟的两眼专注的注视着朝他飞来的乒乓球,以标准的堪称教科书的完美姿势,轻松写意的将安德烈的球回了过去。
陈清凡:“…………???”虽然这只是不加旋转的、简单的不能再简单的半台正手练习,但是???
韩潇松了口气,抹了把额头并不存在的虚汗,说:“看教练你那模样,我还以为苏舟他从来没学过乒乓球呢……这不他的姿势看起来挺老道标准的?”
陈清凡继续满脸木然,他一脸梦游的拉过韩潇,便伸手狠狠的拧了一把他的大腿。
韩潇:“…………嗷呜呜呜呜教练教练我疼我疼我疼啊啊啊啊啊教练啊啊啊啊!!!”
陈清凡慢慢的松开了手,哦,这不是在做梦。
他继续看向场内,安德烈与苏舟此时练完了正手,又开始练习半台反手,半台反手打了两个球数十个来回之后,先是站在反手位又打了几板侧身对攻,接着又开始回归半台正手,不过这次两人的球速却是越打越快,力气也越来越大,两人不约而同的一边进攻,一边慢慢的向后撤着步伐,没一会竟然由近台正手,变成了距离球台一米多远的远台对打!
两人的动作衔接越发的没有空隙,白色的乒乓球的速度极快,甚至正在变的越来越快!在众人的眼中几乎成了一道一闪而过的虚影,乒乒乓乓的声音也激烈的似乎要马上炸裂!
陈清凡:“…………韩潇,你过来。”
韩潇哭兮兮的捂住大腿,却还是老实巴交的走到陈清凡面前,哭道:“教练你你你你又要干什么……”
于是陈清凡又把韩潇给掐了一下。
韩潇:“…………嗷呜呜呜呜啊啊啊啊啊教练啊啊啊啊啊呜呜呜呜啊啊啊啊我疼我疼我疼你的小弟子要被疼死了啊啊啊啊啊!!!”
粥粥到底是在什么时候学会了打乒乓球……
陈清凡松开了手,深深的吸了口气,他吸入口中的这口空气,是冰凉中带着颤抖的。
他的双手紧紧的压着自己的双膝,身子不由自主的前倾不少,目不转睛的盯着仍然在练习远台正手的两个人。
又过了将近十个回合。
啊,苏舟“又”掉球了。
陈清凡暂时将“为什么苏舟竟然会打乒乓球”、“而且看起来他的水准还不是普通的半吊子”的疑问抛弃掉,以一名主队教练的眼光审视起了两人的水平。
安德烈与苏舟之间对练了七个球,两个近台正手、两个近台反手、以及三个远台正手,除去有两个远台正手打了不足十板之外,其他的几个球都不少于三十板子。
然而,漏球、不上台、没过网………………与安德烈相比,苏舟每次都是先丢球的那个。
陈清凡心里的那根弦,绷紧的几乎一碰就断,他紧紧的盯着场内的苏舟,不知不觉连呼吸都清浅了下来。
如果单看这几个球的话……苏舟是不如安德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