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事情,长久地憋在心里,总是太过难熬。
像是想到了什么,唐末忍不住低低地笑了起来。
“所以啊,如果你以后碰上喜欢的人……”身侧突然响起的声音让男子微微怔神,不由地偏头看过去,“可千万别像我这样,这不敢那不敢的。”
“……会后悔的。”
唐末垂下头,看着自己掌心那只由草茎编成的蚱蜢,双眼清明,不带一丝醉意。好半晌,他才收拢了五指,闭上眼睛靠在一边,像是睡了过去。
许久,男子才轻叹一声,开口应道:“我记住了。”
“……仙尊大人。”
没有人回答,微凉的夜风将虫鸣送至耳边,周遭显得愈发静谧起来。
庄青文番外
“不管是天赋,身世,还是气运,庄师叔都比我要好上太多,为什么要害怕我呢?”
“没有那些东西,你就没有办法,得到你想要的吗?”
“没有了那些手段,你就……什么都不是了吗?”
“你想要的……真的是这些东西吗?”
庄青文缓缓地睁开眼睛,神色间有些许的恍惚,好半晌才回过神来。
有飘雪自敞开的窗户飞入,落在庄青文的膝上,眨眼间便化成雪水,融入深色的衣衫当中,寻不到任何痕迹。
院中的景物都覆上了厚厚的一层白雪,放眼望去,全是素雅的白。
庄青文盯着窗外看了好一会儿,才收回视线。
他闭关的时候,院子里的桃树上才刚刚冒出新绿的嫩芽,可这会儿,却已经不知是哪一年的冬天了。
修真无岁月,盖皆如是。
时间已经过去太久,就连曾经以为永远都不会遗忘的记忆,也都渐渐变得模糊起来。可那个少年的模样,却随着时间的推移,愈发清晰。
卫成泽两次濒死,都是因为庄青文。
第一次,因为庄青文的计划,安映生将卫成泽独自留在秘境中的山洞里,却遭逢灵兽的袭击,身受重伤;第二次,庄青文被仇敌所困,死生捏在别人的手中,卫成泽拿自己的性命换了他。
庄青文甚至有些说不上来,在卫成泽倒下去的那一瞬间,他究竟是什么样的心情。
欢喜,震惊……悲伤?
庄青文不知道,他只觉得胸口被刀刃所穿透的地方,有寒意弥漫开来,冷得他发抖。
他的伤实在是太重了,以至于他都有些分不清,那究竟是伤口造成的痛楚,还是心中传来的感受。
唐末就站在距离他五步远的地方,睁大了眼睛看着不远处的两人,模样专注得仿佛眼中再容不下别的事物。
庄青文看着这个自己曾经喜欢过的人,心中不再有悸动与酸涩,只觉得悲哀。
那个唐末注视着的人的眼中,并没有他的影子。那个救了庄青文性命的人的举动,与庄青文无关。
庄青文突然有点想笑。
不远处那两个人,分明从一开始就各自属意对方,却因为一人无谓的坚持,一人不愿更改的执拗,而落到这般田地。
后悔,痛苦,愧疚,悲伤——看着安映生的模样,庄青文一时之间有点辨不明,这究竟是他的感受,还是安映生的心情。
——说到底,两者也并没有太大的差别。
庄青文突然想起了那天晚上,卫成泽问他的问题。那个看起来天真懵懂的少年,其实比他们想象中的,要通透得多。想来当初安映生究竟为何将他一个人留下,卫成泽的心中也是明白的。可即便如此,他却依旧无法谅解对方的行为。
并非因为自己遭遇了险些丧命的危险,而是因为对方在自己不知晓的情况下,擅自为他做出了决定。
比起他们这些修为高深的人来,那个十几岁的少年,对于自己想要的东西,反倒更加清楚。可正因为这样,他在某些事情上,也就更加执拗。
所以他的结局,才会如此惨烈。
伤人,更伤己。
深深地吸了口气,按捺下胸口翻腾的情绪,庄青文站起身来,抚平衣袍上的褶皱,抬脚往屋外走去。
纷扬的雪花从他的身侧避开,旋转着落下,融入地面的白色当中,部分彼此。
他终于参透了当初师父所说的那句话,也放下了一些事,只是这世间,却再也没有那个明明被他谋害了,却依旧会看着他的眼睛,问他想要什么的少年了。
直至今日,庄青文也不知道,自己对于卫成泽究竟是什么样的感情。
羡慕,感激,厌恶,亦或是……喜欢?
终究是,辨不分明了。
越发大的雪将渐行渐远的人影吞没,这方天地之间,只剩下了落雪的细微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