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沉默,齐厦以为他不同意,毕竟自己这张脸走到人群里头辨识度有多高齐厦还是清楚的。
于是齐厦立刻说:“落彤山位置离公路远,深山又是没开发完全的景区,本来就适合夏季游玩,我查了下天气,明天降温有风,一定不会有多少游客。”
这倒也是贺骁顾虑的一个方面,人多场面更混乱,但齐厦清亮的眼睛一直望着他,贺骁突然想到一句话:有困难要上,没有困难制造困难也要上。
贺骁手指抚着他的脸,亲一下他的额头,宠溺地说:“依你,但到那儿,什么事都得听我的。”
至于安全,他们带的人不少,又是突然安排的行程,小心调度不会有大问题。
既然行程定下,这晚上贺骁等齐厦睡着就交待人提前去做功课,跟齐厦说的一样,落彤山是深山,按照他们从各处收罗的讯息,一大早,车在国道找到合适的位置开下去,小路上又跑了一个小时,终于到了山脚下。
接着就得靠腿往上爬,也像齐厦说的,这天风大,天气阴沉,气温很低,深山里的没什么名气的小景区一路上除了他们果然没什么游人,清过场似的。
但这里终究是开发过的,一条石阶从山脚下一直往上延绵,苔痕青石被焜黄的落叶盖着,两边丛生的草木有的叶子已经落尽,更多的仍然茂密苍翠,风一刮簌簌作响。
前半个小时齐厦兴致很高,但终究是往上去的路,坡还有些陡,没一会儿他额头上就渗汗了。
停在路上往台阶上垫纸坐着休息一会儿,再出发的时候贺骁在齐厦跟前蹲下,拍拍自己的背,“上来。”
齐厦一愣:“我自己可以。”
贺骁说:“昨晚上说好,今天都听我的。”
的确是说好的,但自己往上爬都费劲,齐厦哪肯再把自己变成负担,立刻起身,“我可以。”
贺骁突然攥住他的胳膊,朝他侧过头说:“我昨天翻过资料,上头说这儿古来有个什么故事,总之最后一句话,这条路谁要是背着自己喜欢的人走完,两个人就能一辈子。”
传说留到今天固然只是个彩头,但这个彩头你要不要?
齐厦怔了怔,立刻伏上贺骁的背,等贺骁拖着他的腿弯把他背起来,不放心地交待:“你吃力就说。”
贺骁哪会觉得吃力,更严苛的负重跑他都有过,更何况他背着的是齐厦。
而眼前石径绵长,山色清幽,他唯一的念头,想这样背着齐厦走一辈子。
一直到他自己也走不动的时候。
他们的目的地是山腰,这一路往上,贺骁再没停下来休息一次,更没把齐厦放下。
齐厦说的寺庙不大,依着参天古树,石基高台从嶙峋山壁间伸出去,看起来有些年头,即使修缮过,可印记斑驳的青砖古墙诚实地记录了它的年岁。
齐厦这时候已经把墨镜和口罩戴上,围墙外边有几座新修的房子,即使这天门庭冷落依然开门做生意。
贺骁买东西的时候,齐厦眼睛一直在远处山间逡巡,说:“沈老师当时住的是附近的农家,应该离这不远。”
但可能这天天气跟剧本里头那一幕相差太大,齐厦没能找到空山鸟鸣中知己偶遇的感觉。
可是这并没有让他们的兴致打折,从寺庙进去一直往后,后院依着山壁,溪流清澈。
风里头似乎听见铃铛清脆作响的声音,还不止一个,啉啉啉的声音响成一片,回荡在山谷中。
齐厦好奇道:“这是什么?”
贺骁深沉的双眼望着他,“去看看。”
两人一直顺着小溪往下走,溪流尽头有一大块石壁,上面铁画银钩地铭着几个大字,“永结同心。”
而石壁下头大概一米多高的位置,打眼望去一条灼目的红,认真看是系上的布条,细细密密地拥满一条铁链,有的下边还挂着铃铛,声音就是从这儿来的。
应该是许愿用的,齐厦大步过去,他们应该应个景,但他突然意识到他根本没准备。
抬手捏起一片红布条,上面写着一个名字,和另外一条写着名字的结在一处,顺着上头刻的永结同心,齐厦顿时明白了。
他眼睛忍不住往四周扫,没其他人,更没人卖这个。
贺骁笑了笑,从兜里把东西掏出来,还带着一只软笔,“在这。”
他这一笑多少有些无奈,这东西他刚才在门口店里一块买的,齐厦走神完全没发现。
齐厦果然没发现,“你什么时候弄的?”
他心头大喜,这就是要把他俩的名字也写上去了,立刻从贺骁手头把东西接过来。
但笔盖揭开,齐厦又怔住了,他这名字要是挂出去,被有心人看到再顺藤摸瓜查到贺骁,他就算出柜了。
可是没容他多想,贺骁利落地从他手上把笔抽走,红布条摊在手心,笔锋刷刷落下。
齐厦本来心里头惆怅他连在公众面前承认和贺骁的关系都需要考虑,但凑过去一看,马上脸沉下来,佯怒道:“你走……”
红布条上漆黑三个字,贺骁写的,齐小萌。
齐厦心想自己到底哪小了,他跟贺骁年纪差不多,就算身板他比不过,但那也是因为贺骁一米九二太高了。
他伸手去夺,贺骁把布条攥手里,故作肃然地说:“想清楚,就这两条,废了就没了。”
齐厦灵机一动,他手上还有一条空着的呐,于是把笔拿过来,在手心空布上奋笔疾书。
等他写完贺骁一看乐了,齐厦写的,贺大壮。
行,两个人各让一步,齐小萌和贺大壮永结同心挂在铁链上。
贺骁用力把结打得死死的,回头看向气性平复后眼色带着憧憬的齐厦,突然开口:“齐小萌——”
齐厦神色一滞,傲娇地转头望天,不理他。
贺骁再说话时声音略微沉了些,眼睛里头刚才那份戏谑也没了,“贺大壮爱着的齐小萌——”
风里头铃铛混在一起哗啦响着的声音像是在叹息。
齐厦缓慢地转回头,眼睛迎上贺骁的。
眼光像是穿过他二十余年的人生,或者更加幽远的时空,历经坎坷,寻寻觅觅终于找到属于他的归处。
齐厦说:“唉。”
没有矫饰,也毫不羞涩,足够坦诚也足够坦然。
他那种眼神,贺骁再次觉得自己像是欠过他一辈子,贺骁只能静静地看着他,说不出话。
而贺骁的深邃的眼神中是能将人溺毙的温柔,似乎又不止是温柔。
齐厦凑过去,拉住他的手跟他十指交握,抬起头,嘴唇映着贺骁的嘴唇,很轻地落下一个吻。
随后注视他的眼睛,又重复一次,“唉,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