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青嘿嘿直笑,也不推辞,一看便知没听进去。
杜氏暗暗叹了口气:月丫儿因生得喜气又活泼,自小特别招大人孩子的稀罕。加上她还贪吃,有些妇人们就爱给她个瓜儿果儿的逗逗她。她若是从十里街由头走到尾,不说“掷果盈车”,收的吃食也能有小半篓子。
这样一个在宠爱中长大的孩子,杜氏自觉对她管教足够严厉了,莫不是还是带了些骄纵之气,才叫衍哥儿觉得受了委屈,竟气得要一走了之了?
杜氏这一想便停不下来了,直到下晌丈夫回了家,听了她的新愁绪,笑道:“没有那样复杂,说到底,这些孩子们如何行事还是着落在大人身上。”
“怎么说?”
“这事起因在月丫儿,你若只罚衍哥儿,自然不公——”
“你不是不晓得,月丫儿今日脸都晒伤了,我给她敷药可是疼得哭了好一气,我再罚她,怎下得了手。”杜氏也知道自己不对,说到最后,声气儿越发弱了。
“那也是你自找的。”江栋问道:“你还真信了衍哥儿说的,他要吃泡螺,月丫儿骂他贪吃鬼的鬼话?”
杜氏嗔道:“你当我傻?他真要吃泡螺,怎会又给了月丫儿?”
江栋道:“那便是了。衍哥儿这是给月丫儿遮掩,想想他平时怎样的性子?能气得他要走,怎会是这样小孩子似的绊嘴?月丫儿必是做了极伤人的事。只是孩子们不愿意说,如今和好了,我们也不必再生事端。但你我得心里明白,衍哥儿心重,要想他真当自己是江家人,与我们贴心,我们就须得做在头里,不能叫他那点委屈憋在心里。”
杜氏已完全明白了,便问:“那你说,该怎样做?”
江栋道:“今日你这一罚,看在衍哥儿眼里,便是你偏袒自己亲生的女儿。孩子们也是会看大人脸色的,月丫儿晓得你心疼她多一些,还不要仗着你的势气焰再高几分?此消彼长,衍哥儿怎地就不委屈了?”
杜氏迟疑道:“……那你的意思?”
江栋道:“如今你做了红脸,这白脸便由我来做罢。”
江家夫妻商量的结果便是,吃完晚饭已经跑到大桑树下玩的江月儿被她阿爹叫回来要罚她一个时辰的站。
江月儿到底还是个懂道理的孩子,听完阿爹的训斥,噘着个嘴还是站到了墙角。
杜衍搬着个小凳子也挨了过来。
江月儿颇有种搬了凳子砸自己脚的憋屈感,气得撵他:“你走开啦!”
杜衍学着她仰脸,脸上挂着气死人的笑,慢条斯理道:“我走什么走,这不是跟你学的吗?傻了吧?”
杜氏在楼上看一眼两个孩子,抿着嘴直笑:“这孩子,竟也学得促侠了。”
江栋笑道:“小孩子家的,可不正该如此?”
江月儿可不觉得有趣,哼道:“你不傻?你不傻你跑什么?要不是我追上来,你这会儿又被人贩子卖啦。”
杜衍暗笑一回,面上不屑道:“你还以为我真傻?我要走,自然有我的办法。”
江月儿撇嘴:“你就吹牛吧,你能有什么办法。”
杜衍道:“我去香山寺当和尚,无名大师慈悲为怀,一定不会跟某些人一样,看着我当乞丐不管的!”
他可跟那些笨蛋不同,没想周全怎么会乱来?
江月儿突然哈哈笑了:“你还当和尚?你一天没肉吃就没精神,当和尚可不能吃肉的。”
杜衍一哽,搬着小凳子走了。
江月儿心满意足,站了没一会儿,脑袋一点一点的,困意就上来了。
梦里,江月儿就坐在自家葡萄架下仰着头,一颗颗鸡蛋大的紫葡萄从树上落下来,不偏不倚正掉她的嘴里,再化成一汪汪蜜水。她左一颗又一右颗,吃得好不开心。
忽然,那久违的心悸再次袭来,她猛地抬头,一道红光冲天而起!
江月儿满头大汗地睁开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