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怜无奈道:“都说了我不是永安人了……好吧算了。”
当时,刻磨已经是将军了。有一次他带了手下士兵去围剿沙漠强盗,带了作为宫廷法师的那少女随行。
那帮强盗很是了得,在沙下筑巢,一战双方皆有死伤,刻磨取胜,但战斗导致沙下巢塌,加上风暴来袭,不宜久留,刻磨带着部分士兵撤出,但是,还有包括法师在内的一部分人没来得及逃出生天。
撤到安全地点,待到风沙过去后,刻磨重新返回,想挖出士兵安葬,谁知到了那里,才发现那法师以一人之力,挖了一个不小的地下洞,把存活受伤的士兵都拖进去避风了。
死者的尸体也全都被挖了出来,整整齐齐地放好。这些全是她徒手所为,他们到时,那法师周身都血迹斑斑,却还沉默地坚守在洞口,报膝等待着他们,仿佛一头小小的孤狼。
刻磨道:“那件事后,我觉得她很好,做事很对,绝对没有祸害半月国的意思,就一力担保,把那些不怀好意的声音都驳了回去。”
再加上刻磨小时候也曾因为体弱而受同龄人欺辱,因此与这少女颇能感同身受,自然也对她是颇多关注,越关注越发现,这法师本领极大,于是一路举荐,一手将她送上了国师之位,并且如后人所记载的那般——成为了半月国师最忠实的拥护者。
直到又一次大战爆发,永安国派了军队来围剿半月国。
刻磨道:“两国交兵,久久拉锯不下,她开坛祭天,说是要给我们半月的士兵护法。”
于是,士兵们杀气大涨,士气大增,死守城门。流矢、巨石、滚油、刀剑,厮杀连天。
谁知,这位国师,竟是在战斗最激烈的那一刻,突然打开了城门。
城门大开,数万敌军瞬间疯狂涌入城中。铁骑踏过,整座城池瞬间变成一个血祭坛!
正与敌军苦战的刻磨一听说国师把城门开了,整个人都气疯了。他一人再悍勇,也终究无力回天。
刻磨咬牙道:“我那时候才知道,她早和敌国的将领串通,约好了这时候直接放人进来。但就算注定要战死,我死之前,也要把这个叛徒杀了!!!所以我让一队士兵冲上城楼,把她抓住拖下来,吊死在了罪人坑上。就是吊在那根杆子上!”
大军过境,整个半月国化为一座死国。战死和吊死的将军士兵和国师,双方都不能离开这片废墟,却依然相互仇视。
谢怜道:“所以,刻磨将军你率领着你手下的半月军,到处搜索那位国师的身影,每当抓住她,就把她再一次‘吊死’在罪人坑上?”
刻磨道:“吊死她一千次一万次也不为过!因为她也在到处抓捕我手下这些凶化的士兵,将他们推进罪人坑里!她在这坑四周设了一个极厉害的阵法,只有她能解开,掉下去就再爬不上来了,而我这些被她背叛、战死枉死的士兵们,怨气深重,唯有生啖永安人的血肉方能消解心头之恨,渐渐升天,否则就只能夜夜长号,不得解脱!”
谢怜道:“所以你就不断抓人丢下来投喂他们是吗。”
刻磨道:“不然怎么办?让我就这么听他们在下面哭嚎吗?”
“投下来的人,是你们自己抓来的,还是?”
“我们不能离开半月国太远,但好在她的蛇很爱作妖,经常爬出古城到处咬人,那些被咬了的商队就会进城来寻找善月草。”
“皇宫里的那个土埋面,是你们埋的吗?”
“不错。那个埋在土里的人是想来偷盗皇宫财宝的。但我们国家所有的财宝全都在两百年前被永安人洗劫一空了。”
谢怜道:“为什么你们只是埋了他,而不直接把他丢下来?”
刻磨道:“总得有肥料来养草,不然就制不住那些蝎尾蛇了?我们也不想遇到那种东西。”
谢怜心道,不对。
刻磨一方既然会自觉地去栽种善月草,甚至用活人做肥料去养,足见即便他们已不再是人,对蝎尾蛇的恐惧也没有分毫减弱。
如此,在他们生前,这恐惧一定更甚。那半月国师既然掌握着蝎尾蛇这一大杀器,又怎会那么简单就被一群士兵拖下城楼吊死?
按照刻磨的说法,在这两百年里,他们一次又一次地抓住了国师,国师一次又一次地被他们吊死。反正谢怜觉得,如果是他,手里掌握了这么一种杀器,绝对不会让敌人有机会靠近自己半分。
还有那爬出古城去咬人的蝎尾蛇。是意外吗?不像,更像是刻意引人入关。那是国师故意而为之?那不就等于是在为刻磨抓活人投喂士兵打开方便之门?双方敌对的说法岂不是就矛盾了?
那是他们在假装敌对?可假装敌对又有什么意义?
而在这纷纷乱乱之前,还有一个谜题——那白衣女冠和她同伴的身份。谢怜决定再多问几句:“将军,我们方才进城时,在街上看到一黑一白两个女冠,你知道这两个是什么人吗?”
还没回答,三郎轻声道:“嘘。”
虽然不知是怎么回事,但谢怜立刻收住了声音。一种奇异的直觉,使他仰头向上望去。
还是那片四四方方的黑蓝的夜空,还是那轮冷白的半月。
然而,半月之旁,他远远地看到了一个人,小半个黑衣身影探了出来,正在朝下望。
望了片刻,那个人小半个身子忽的变成了整个身子——跳下来了。
下坠的过程中,谢怜看得分明,这人,正是那之前被吊在长杆之上的半月国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