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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县衙要开堂审案的消息, 不知不觉就飘散出去了。就连对官府漠不关心的晋江县百姓听到,也对此惊奇不已。
要知道, 衙门的公堂已经荒废了许久,自从陈县令丧妻丧女后,连处理日常政务都难, 更别说花费心思公开审案。久而久之,百姓也不愿意去公堂报案了,有什么事情, 他们更愿意去寻晋江县的乡绅。
在萧景铎的坚持下, 尘封已久的公堂再度开启, 因为陈县令意外丧命, 而朝廷还没来得及派遣新的长官到来, 所以萧景铎只能代为主持这次审案。萧景铎从来不会让自己在明处留下把柄, 所以即使他是实际上的主导人, 萧景铎也不肯坐在主位,而是按规矩坐在侧位。
升堂的流程走完之后, 萧景铎端肃神色, 沉声喊道:“带冯屠户。”
冯屠户没想到萧景铎竟然来真的, 他被衙吏推搡着带上正堂, 强行压倒在地。
冯屠户人高马大, 怎么甘心这样被人欺辱, 他正卯了劲要反抗, 就听到上首传来一个平静的声音:“不得无礼。”
这话一语双关, 押送犯人的衙吏听到后收敛了一些, 冯屠户也暂时安分下来。
示意衙吏退下后,萧景铎问:“你可是冯家大郎,冯祥?”
冯屠户不情不愿地抖了抖肩膀,应道:“是我。”
“本县孙司佐指认你谋害陈县令,并于前日夜里在陈县令房前将你抓个正着,是否有这回事?”
冯屠户有些打鼓,听萧景铎的话音,他似乎站在孙司佐那一边,这个人到底是什么意思?冯屠户想不通为什么萧景铎的话和昨日说好的完全不同,于是梗着脖子说:“我不认,不是我杀的人!”
孙司佐也坐在大堂侧面,他本就是负责记录审案文书的杂吏,今日开审他也作陪在侧。此刻听到冯屠户这样说,孙司佐丢了笔,指着冯屠户说道:“就是你,当日只有你出现在陈县令的屋子里,而且我亲眼看到你杀害陈县令,你还有什么可狡辩的?县丞,定案吧,杀了这个莽汉,好为陈县令报仇!”
冯屠户也怒了,要不是身体被人押着,他早就冲上去和孙司佐厮打在一起了:“你个卑鄙无耻的小白脸,我非要杀了你……”
“县丞,你看他这个样子,你还犹豫什么!”孙司佐被冯屠户的眼神盯得发毛,生怕衙吏按不住冯屠户,于是连声催促萧景铎。
冯屠户嘴里不住喊着狠话,孙司佐仗着嘴皮子利索兼读过书,正滔滔不绝地往冯屠户脑袋上扣罪名。这两人争论不休,公堂里其他人也指指点点,交头接耳。公堂里正闹哄哄的,突然听到一声清脆的惊堂木声:“肃静。”
这道声音穿透力极强,一下子就把里里外外的人吓住了。萧景铎放下手中的醒木,肃着脸说道:“公堂之上,不得喧哗。冯祥,现在你将你前日的动作原原本本地说出来,不得隐瞒。”
冯屠户犹是不服气,鼻腔里哧哧喘着粗气。听到萧景铎的话后,虽然他的眼睛还是狠狠地瞪着孙司佐,但嘴里却将前日的事又说了一遍。
不知不觉,公堂外已经围了许多看热闹的百姓,他们窃窃私语,显然也在讨论陈县令的事。
萧景铎只作不知,等冯屠户说到他进去时县令已经死了的时候,孙司佐忍不住跳出来,指责道:“不可能,我明明看到你杀害了陈县令!”
“住嘴。”萧景铎抬高声音,冷冷扫了孙司佐一眼,“堂下人陈述之时,其他人不得打断,如有再犯,必不轻饶。”
孙司佐自然不服,这些年从没有人敢当着这么多人给他难堪,他心里冷笑了一下,依言坐回座位,倒要看看萧景铎要如何收场。
冯屠户这才能将话说完,等冯屠户说完后,萧景铎才转向孙司佐,问:“孙司佐,你说你亲眼看到冯屠户行凶,现在详细说来当时的情景。”
孙司佐忍着不耐烦说:“我当时在对月吟诗,无意走到陈县令门外,当时县令屋子里亮着灯,从窗纸上映出两个人影。我以为陈县令在和客人秉烛夜谈,便没有打扰。可等我刚转过身,就听到一声闷响,回过头就看到一个人用力推了陈县令一把,并用暗藏的刀具砍杀县令。我赶紧唤人过来,并顾不得自身安危,亲自堵在门口。果然没一会,冯屠户就从屋里出来了。这个人杀害陈县令后拒不承认,还屡次在县衙里攻击我,这不是做贼心虚是什么?”
这时其他人应和:“孙司佐说的有理,看来此案确定无误,凶手就是冯屠户无疑了。”
萧景铎问:“孙司佐,你说你从窗纸上看到了冯屠户行凶的全过程?”
“对!”
“主簿,陈县令死后,他屋内摆设可有移动?”
主簿欠了欠身答道:“下官早就派人看着,不曾移动。”
“好。”萧景铎点点头说,“既然陈县令屋里的摆设没有移动过,那就是说,在案发当日,桌案依然放在窗户下。陈县令的寝室内只有一尊烛台,放置在桌案上,床榻在北墙边,而桌案和烛台放在南窗下,这样看来,陈县令只能和冯祥站在屋子中间说话。孙司佐,我且问你,烛台就放在窗户下,是如何把陈县令和冯祥的影子投注在窗纸上的?”
孙司佐显然没想到这一茬,一下子结巴了:“这,这……”
“而且在案发现场,也就是陈县令的卧房内,床榻上的血迹最多,几乎将下面的被褥浸透,而墙壁上却只有细长的血痕,这说明了什么?”
主簿忍不住跟着重复:“说明了什么?”
“说明陈县令,分明是死后被人砍伤的!陈县令的致命伤在脖颈上,如果在活着时砍断脖颈,必会有大量的鲜血喷射到四周,床榻紧靠着墙壁而放,墙上不可避免要溅上许多喷射状的血迹。可是现场墙上却只有细长的血痕,这是用力甩动某物,致使其上血点飞射出去时才会留下的痕迹。也就是说,凶徒用刀砍伤陈县令时,县令已经气绝,所以脖子里的血只会往下流,而不会朝四周喷射,并且在凶徒行凶时,刀上的血滴被甩射出去,飞溅到墙上,这才留下了细长的血痕。”
听完萧景铎的话,堂内堂外的众人都哗然。主簿也在陈县令的卧房待了许久,可是他并没有发现那些血迹有什么不对,现在经萧景铎一说,主簿才觉得确实如此。
不光是主簿,就连许多百姓也听懂了,他们没想到陈县令一案居然还有这么多圈圈绕绕,原本嫌无趣想溜走的人默默收回了脚步,想听听接下来这位新来的县丞要怎么说。
“萧县丞,你的意思是说……”
“陈县令是死后才被砍伤,此案的凶手,另有其人。”
萧景铎话音一落,满座皆惊,但是他并不满足于此,而是将目光牢牢锁定在孙司佐身上,问:“孙司佐,当时陈县令已经死亡,且不说窗纸上能不能映出人影,就按你的说辞,你是如何看到陈县令和另一人说话,并被砍死的?”
孙司佐已经脸色苍白,不住地用袖子擦拭额角的冷汗:“我,这……许是我当时赏月太过入迷,看岔了吧……”
冯屠户现在简直快意无比:“你现在说你看岔了,你刚才指责我时,不是还神气的很吗!你鼻孔上面那两只眼睛,到底好用不好用啊?”
“你……”孙司佐咬牙看向冯屠户,冯屠户如今一雪前耻,正哈哈大笑地嘲弄着孙司佐。孙司佐心里恨极,却偏偏无话可说。
他只是想当然地编出来这一套说辞,自以为天衣无缝,可是哪能想到,不过短短半天,萧景铎竟然看出这么多破绽来。
可谓一石激起千层浪,公堂内的官员都有些坐不住了,一个人忍不住问:“孙司佐,你为什么要说谎?”
“对啊,为什么?”
孙司佐脸色铁青,几乎从牙缝里蹦出这些话:“当时我看到冯屠户从县令屋子里出来,身上还沾满了血迹,所以怀疑他是凶手合情合理。只是我想得太入迷,分不清那些是我猜测的场景,哪些是看到的,这才一时记混了而已。”
“呵,记混了。”冯屠户嗤笑,“下次我也记混了,说你是杀人凶手,孙小子你可别闹啊!”
“你闭嘴!”孙司佐怒骂。
“够了。”萧景铎喝止,“孙司佐身为县衙司佐,在没有亲眼所见的情况下假造证词,实乃失职。此事之后,我会向上级如实禀报,倒时候如何处罚,听凭州官吩咐。”
萧景铎自然不觉得孙司佐只是伪造证词,他的问题还有很多,可是孙司佐背后还有孙家,一时半会萧景铎很难拿孙司佐怎么样。所以萧景铎只能依着渎职之过,对孙司佐小惩一二,剩下的事情,只能从长计议。
孙司佐是孙家的嫡出子弟,从小顺风顺水,什么时候被这样下过脸面,尤其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孙司佐暗中紧握了拳头,在心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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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心中狠狠记了一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