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儿强迫自己按下这份心思。
此一时彼一时,当初福临若不做皇帝,也就不会有玄烨出生,他们母子,很可能早就在阴司间里作伴。
没有福临,也就没有玄烨,玉儿不能再否定自己昔日的决策,就像皇太极不断地为他继承汗位这件事贴金一样,必须让全天下人都认定,皇帝乃天命之子。
忙忙碌碌的一天总算过去,玄烨到底是累的,回到乾清宫后,倒头睡了半个时辰,醒来才喊宫女太监帮着洗漱,一切收拾妥当,就坐在暖炕上,再背一篇文章。
大李子送来切好的瓜果,玄烨随手拿了一块吃,见大李子去检查床褥,他忽然问:“今天很多女眷到慈宁宫请安吧?”
“是。”大李子回身应道,“皇上想知道什么?”
玄烨问:“是不是来了很多和我年纪相仿的女孩子?”
大李子道:“听说有这么回事,但奴才跟着您一整天,奴才也没见着。”
玄烨少年老成地叹息:“我知道,他们都在算计,把自家的女孩儿送进宫,给我做皇后和妃子。”
大李子温和地说:“皇上,您还小,没必要为这样的事烦恼,自然有太皇太后和皇太后为您做主。”
玄烨说:“我从前怨恨阿玛让额娘流泪,现在才做了一年的皇帝,就知道皇阿玛有多不容易,你说得对,做皇帝很辛苦。”
大李子问:“皇上,您累了?”
玄烨摇头:“我不累,就是心疼阿玛,毕竟全天下只有一个皇帝,只怕连皇祖母都无法理解阿玛的为难。但是现在,我好像懂了些。”
大李子笑道:“您还小呢。”
玄烨不服气:“再不许说我小,你怎么老说我小。”
大李子却道:“可是皇上,您一直没改口,皇上要自称朕。”
玄烨瞪他:“我不是在改吗?”
可说完,玄烨自己也笑了。
就这事儿,快一年了,他总也改不过来,总觉得改不过来,就少了几分帝王气息。可皇祖母说不必强迫自己,将来回过神,早就改过来,一定都不记得是几时的事儿。
至于帝王气息,更不是靠两句自称就能撑起来,他的路,还很长很长。
玄烨四仰八叉地躺下,望着精雕细琢的屋顶,满目崇敬地说:“大李子,等我长大了,我们去全国各地走一走,我想去看看,书里的那些山啊水啊。”
“是,奴才也想去。”
“大李子,你千万不能变成吴良辅那样。”
“奴才绝不敢。”
“朕会待你好的,朕也会管着你。”
这个时辰,各家的初一晚宴也都结束了,因初七是先帝忌日,在那之前,也没有人敢铺张奢靡地过节,不过是族人小聚,连酒都不敢多喝。
赫舍里府上内院里,灯火通明,娇俏的小女娃在院子里踢毽子,围了一圈婢女给小姐数数,索尼托着茶壶站在屋檐底下,呷一口茶,乐呵呵地眯着眼睛看。
夫人从外院归来,毽子刚好飞到她怀里,小孙女跑来抱着祖母撒娇,她给孩子擦着额头的汗,嗔道:“大晚上的还疯玩,夜里要尿床了,赶紧回房去静一静。”
索尼说:“让她玩儿呗,大过年的,舒舒,过来,爷爷踢个花样给你看。”
舒舒拿了毽子跑来找祖父,索尼夫人上前阻拦道:“你省省吧,一把老骨头了,还不知道保重。”
她看着孙女继续跑去和丫鬟们玩耍,扶着索尼回房,说:“今天宫里好些女娃呢,我瞧着都不如我家舒舒好,这孩子,真是可惜了。”
索尼说:“做皇帝的女人,多苦啊,不进宫的好处多,我只要还活着,一定给舒舒找个好人家。”
夫人道:“佟家……”
索尼摆手:“佟家将来的势力,我能预估一二,做他们家的女眷,必然要八面玲珑操碎了心,不妥不妥。”
夫人干咳了一声,不好意思地说:“有件事儿,你别生气。”
索尼问:“怎么了?”
夫人道:“我今天离宫时,和苏麻喇姑姑说了几句话,说起我家舒舒脑袋上的疤痕,你猜苏麻喇姑姑怎么说?”
索尼眉头微蹙,夫人避开他的目光道:“苏麻喇姑姑说,规矩……是人定的。”